临上马车前,周晏忽然转头看向林杏,剑眉微蹙,叫来张平,吩咐道:“带嫂夫人去换一身男装。”
林杏这才想起,毕竟是要去赌坊,穿一身裙衫实在太过显眼。
“是我考虑不周,烦请世子稍等。”她欠身行礼,随张平回去,在客房换了身竹青襽衫,峨冠博带,宽袍大袖,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流。
她一边卷着袖袍,一边漫不经意往外走,殊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他人眼中的一道风景。
等林杏上了马车,周晏才收回视线,道:“若非嫂夫人身量娇小,这般打扮,不知道要将多少男子给比下去。”
林杏闻言笑道:“比起周世子还是逊色一些。”
倒也不是客气,周晏天生一张笑脸,眉目如画,静若含珠,动如木发,又是天生贵气,说不出的矜贵傲然,不是她这个半路出家的“男人”能比的。
两人各自掩去眼底的惊艳,互相吹捧。
没过多时,马车便在万千赌坊后门停下。
或许是换了身男装的缘故,林杏的身上少了几分端持,多了几分少年的疏朗,撑着车轸翻身下车。
他二人相貌俊朗,气质出尘,又是从后门被人领进来的,万千赌坊的打手对视一眼,就算看出林杏的女儿身也没有阻拦。
等人进去,两个打手才凑到一起头对头小声议论,“那个小个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我也觉得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另一个人支着下巴仔细思索,“还是个娘们,咱们见过的娘们除了窑子里那些,就只剩下……”
他话还没说完,两人突然虎躯一阵,让对方眼中看出深深骇然。
要真是那位,那她今天来赌场就不是为了赌钱这么简单!
打手忙不迭的蹿上三楼,火急火燎的通风报信。
楼下,周晏轻车熟路的带林杏要了个二楼雅间,坐在窗边观望楼下赌钱的人。
没多时,一个身穿轻纱,如玉手臂若隐若现的女子便端着酒水上来,她跪坐着把酒水摆到台面上,视线撩人的在周晏和林杏之间逡巡,嗓音娇媚,“两位公子来都来了,不下去赌一把?”
林杏一言不发,端着茶水看向周晏,等待他发话。
知道今日要来赌坊,她身上带了一千两银票,如果周晏要赌,那这一千两就是他们的赌资。
不过,周晏却挥了挥手,“你们掌柜不在,就不赌了。”
那女子一愣,忽又娇笑问道:“不如妾身陪公子赌一把,如何?”
说话间,这女子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骰子,素手翻飞,将骰子摇的叮当响。
“砰——”
清脆的响声停下,骰盅落在桌面,那女子笑容勾魂,柳眉浅弯如月,“最简单的赌大小,公子不妨猜一猜?”
林杏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的看人玩花活,只觉这姑娘的手实在灵巧的很,勾的她心痒痒,眼看着就要张嘴猜大小,却突然被周晏叫停。
他刷的合上手中扇子,微微用力敲在那女子手腕处,女子吃痛叫出声来,惹得林杏微蹙眉头。
这周晏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但没等林杏开口,周晏便收敛笑容,挑起的眉梢浮现一抹讽刺,“只有这点手段就不必丢人现眼了。”
说话间,他的手缓缓落在女子手背上,尾指轻轻一勾,竟在女子白皙如玉的指尖处勾了一段头发丝出来。
林杏顿时大开眼界。
刚才她一直盯着这女子的手,竟没发觉她手上的头发丝。
周晏的眼神简直令人啧舌!
余光把林杏的反应收入眼中,周晏心中浅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把头发丝吹落,漫不经意的靠在圈椅上,道:“把房中的东西撤下去,在我面前玩手段,你们还嫩了些。”
女子脸色煞白,低声应是,立刻令人进来收拾,连带着林杏手中的茶水也一并收了下去。
林杏倒是不意外自己手里的茶水被加过料——她素来心平气和,可今日一进赌坊便觉得心烦气躁,要不就是茶水有问题,要不就是香料有问题。
等房间里的东西都被收拾下去,一个身穿铜钱纹大袖衫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进来,才进门便对着周晏深深作揖,嘴上连连道歉。
“骆敬峰治下不严,那些狗东西有眼无珠,竟没能认出世子,特意前来赔罪,今日世子在赌坊一应花销皆有骆某负责,请世子勿要记怪。”万千赌坊的大掌柜骆敬峰赔笑说道。
周晏端着白瓷八面茶盏,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盏中茶水,听到这话冷哼,“骆大掌柜难道只认出了本世子,没认出这位吗?”
听到话题落在自己身上,林杏收起看好戏的目光,转头与骆敬峰对上,或许是有周晏撑腰,她目光坦然,毫无惧色。
骆敬峰第一眼压根没认出她是谁,直到看见那双杏眼才猛的回过神来,连忙俯身作揖,腰弯的更低了。
“骆某有眼无珠,未曾认出赵夫人,实在是不该!不知赵夫人与赵小公子近日如何?先前迫不得已多有得罪,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赵夫人尽管开口,骆某一定倾囊相助!”
身为赌坊掌柜,骆敬峰最会察言观色,今日一看就是周世子给林杏讨公道来了,他得把姿态做足了,然后再祸水东引,把自己给摘出去。
“骆掌柜不必在本世子面前装模作样,你若是不知道眼前这位是谁,会急匆匆赶过来?你手下那些打手又不是蠢的。”
周晏直白戳穿骆敬峰的心思,将茶盏扔在桌上,茶水摇摇晃晃溅了出来,就像骆敬峰的心思,上下忐忑,难以安定。
“世子说的是,小人实在是羞愧难当,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赵夫人。”骆敬峰叹了口气,转头向林杏作揖,“不知赵夫人今日前来,可是为了赵二爷设套一事?”
“看来骆掌柜心里门儿清。”林杏嘴角含笑,眼底冰冷。
就连周晏陪自己过来,他都推三阻四,若今日是自己一个人前来,只怕他连见都不会见自己。
倒真是个看菜下碟的。
在两人的注视下,骆敬峰长叹一声,“不瞒赵夫人,骆某……也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