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想,李慎的回答都堪称完美,令人无法指摘。
台下学者越是提问,就越是疑惑,本来提问到一定时间,举手的人渐渐少了,喝水的人渐渐多了。
但坐在下面,听李讲师款款而谈,还是完全不了解讲台上发生了什么。
大家亲眼所见,他用手触碰过姑娘,也能感受到灵气的迸发,流程应当是他说的那样。
现代科学界有一条略微陈旧,却始终有效的原则,名为可重复性。
在相同的条件下,对于同一研究对象再进行同一种实验,结果应该是相同的。
水灵根学者理应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但他们却沉默着,提问者寥寥。
原因就在于,李慎不知从哪里或者用了什么术法,抽出凝结出的水灵根灵气针,它的性质太过特别。
凝水成针,多么方便,可要扎入人体内而产生正面效果,怎么能做呢?
台下闪出过淡蓝色光芒,然后被主持人以及现场的工作人员及时制止了,因为毫无疑问,这些属于攻击性术法。
总而言之,越是了解术法和怨气的人,就越能理解刚才李讲师的行动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也越是迷惑,就是如何做到的。
越迷惑,就越敬佩。
水灵根学者们是这样,其他学者也是这样,李讲师的相关知识,渊博程度远超他们想象。
李慎心不在焉地回答了绝大部分问题,无法回答的,就用一些套话搪塞掉,轻松得很,没人难为他。
全心全意思索白诗桃的状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主持人看了一眼表,拍拍手,所有人都恢复原状。
由于时间关系,接下来还有同衣教授的研讨会晚宴,不便在这里详说,如果有更深的问题,可以发送到李讲师的私人邮箱询问。
主持人十分客气,请李先生下台。
第三排起初放李慎出去,还是只收大腿,现在个个站起身来,让位的同时,双手鼓掌。
楼灵韵也跟着站起来,嘻嘻笑着,忽然,她发现了什么,问道:
哎哟,你的左手怎么啦?
给你。她拿出餐巾纸,仔仔细细为李慎擦掉手上残留的纯净水。
如果没有过量的怨气,水不过是水罢了。
李慎托着没法用力的手,说道:
解决刚才的事的后遗症。
右手摘下颈上挂着的铜质奖牌,抛给她。
给你啦。
给我?很贵重呢,是你在轮回殿身份的象征。
什么象征不象征的,拿着吧。
李慎坐下来,盯着台上的主持人,问:
你知道躺在里面的是谁吗?她是我的辅导员。
她就是白诗桃?
是呀。
那你一定放松下心情来了吧?毕竟能够救活她。
起初气得半死,后来找到解决办法,也就平复了,不过我还是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楼灵韵让他忍耐一下,一根灵气针扎进他左手穴位里。轮回殿不会没有办法治愈白诗桃,你谨慎些没有错。
我压根没有用之前治愈沈巧的办法。
你居然有两种克服怨气的办法?
其实我有四种,李慎心道。
李哥哥你真厉害呀,已经比我强很多啦。
楼灵韵仔仔细细地感受着他手臂里的灵气状况,发觉情况和普通时候没什么两样,不禁皱起眉头,抱起胳膊,深思着。
李慎安慰她说,这种情况很常见,每次麻木的时间也很短。
这个不怎么重要,别放心里去,我真正想让你帮忙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露出尴尬表情。
楼灵韵很想顽皮,却因为他的手不能动而忧虑,笑得也够勉强,问:
什么事呀?
会议到此结束!请有序退场,左右两边的门都能够出入,想要参加宴会的学者,请走右边门。
萧怡匆匆说了再见。
李慎等主持人下台,关心白诗桃情况,又问能不能去看望。
当然可以,李讲师,她的命是你救的。
这句话说得相当不入耳,阴谋的成分巨多,但他还是礼貌说了谢谢。
主持人安排一位姑娘,带着两人,往左手门出去。
经过一条长而明亮的走廊,姑娘才想起来,要跟新进轮回殿讲师,介绍一下天人五衰展览馆的构造。
楼灵韵好奇贴过来,李慎和她交换了位置。
来到一间未标注名称的房间,姑娘礼貌叩门,咚咚咚三声。
胖胖的中年妇女开门。
您好,这位是治疗白诗桃小姐的李慎李讲师,他想过来查看一下治疗情况。
中年妇女瞪大眼睛,说:
居然这么年轻?您您请进,白诗桃小姐的情况相当好,不好意思,我没有您这样的技术,所以可能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李慎很不自在,却不能阻止她做出尊敬自己的言行。
楼灵韵一直观望着李哥哥的左手臂,心想着到底怎么回事,所以对中年妇女的行径,也没有放心里去。
这间房间原本作为微小型艺术展览的展厅,专门扶持有才华,却没有到顶点的年轻艺术家。
李慎问:
这么大的会议召开,没有专门的医疗中心吗?
胖妇女搓搓手,说:
其他五殿可能会配备,但是轮回殿不需要,因为有像您这样的动物学派学者参加,不缺医生。
楼灵韵补充道:
而且天上还有森罗万象殿的结界,没人能在这里动武。
是这样,小姑娘说的对,你才是助教吧,居然能够感受成这样,真不错呀。
楼灵韵忽然想到自己冒充轮回殿弟子的事,扭扭捏捏,拉着李慎衣角,说:
都是哥哥教我的。
胖妇女也不怀疑,笑笑,拉开了白色帘子。
白诗桃盖着纯白被子,深深入眠。
帮她换衣服的是女修仙者吧?
是的,就是我。
能不能让我和她单独呆一会?
胖妇女一愣,弯腰行礼,立马走了出去。
楼灵韵笑着问:
我要不要出去呀?
你出去了还怎么帮我的忙?
李慎小心捏住被子一角,将其掀开,动作轻柔。
白诗桃睫毛微动,呼吸又变得绵长。
等了一会儿,他更加小心地,捻起了她的衣角。
喂,李哥哥楼灵韵脸颊红了。
很快,她就想起了,李慎曾在讲台上,双手深入浴缸当中,维持在相同的区域。
望着李慎,他眼神中除了戒备和尴尬,几乎就只剩下一点摸不清道不明的后悔。
宽大的法衣稍稍卷起,一个小如瓢虫的蓝团暴露在外。
楼灵韵很快弯下腰,认出了瓢虫是什么。
这是李哥哥你的签名!
她捂着嘴,脸上的红晕染到脖子了,瞥了同样红脸的李慎一眼,低声说:
你怎么在在在别的女人身上你
说来话长,总之这就是我治愈她的方式,让她暂时没办法再吸入怨气和灵气。
楼灵韵观察几秒,随即明白,李慎签字的地方,是在下丹田附近。
三指点在白诗桃手臂上,感受到她腹部有自己的术法存在。
原来是这样,你用我的术法当作灵气来源,掌控着她的丹田,时刻让她能够靠自己抵御怨气侵蚀。
李慎点头,的确想要达成这种效果。
太精妙了,简直就跟我用术法维持你体内灵气状况的做法如出一辙。
你好聪明!
怪不得轮回殿要把你当作三级讲师。
但是,李哥哥,你真的一定要签上名字吗?
楼灵韵眼神变得幽深。
李慎心跳停了两下。
这个这个问题吧,我也找不到别的好办法,当时情况危机,我还要顾忌到辅导员的颜面,就只能这样
楼灵韵眨了眨眼,转过头去,用食指顺着李慎两个字的比划,重新临摹了一遍。
手指停在慎字最后一点上,闭上眼睛,久久不动。
很像是某种契约啊。
李慎咯噔一下,就要解释,但她继续说:
又不一样,李哥哥你曾经签过伽山银行的合同,那就是契约,属于贤者殿的研究内容。
契约需要内容,内容需要灵气铭刻,你老师身上却没有这种东西,那么这个签名就太突兀了。
怎么回事呢
楼灵韵摇摇脑袋,叹口气,说想不通,还是要等沈姐姐做完试验出来以后,问问她才能知道。
李慎低声问:
好色笔,你这契约条款写在哪里了?
口头条款不需要铭刻。
果然是契约呀。
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了,你搞什么?
也是。
楼灵韵观察来观察去,突然说:
你老师挺好看呀。
嗯老师就是老师,有什么好不好看。
是么?
嗯
你想让我帮忙做些什么?
有没有办法把签名掩盖掉?
她眼睛有光闪过,暧昧一笑,说:
掩盖住?为什么?
李慎明知道她在搞怪,却不得不一本正经,解释说她可是自己的老师。
难办呀,这种来路不明的签名。
楼灵韵装模作样,手抚下巴,学成大人的感觉。
一份麦当当大套餐。
成交。
楼灵韵从头到脚,扫视了沉睡的白诗桃,感叹一句真是漂亮,然后左手捻诀,一掌拍在她的眉心处。
小手刚好能盖住她的两只眼睛。
移开后,白诗桃细眉蹙起,很快又松开。
我封住了她的印堂攒竹鱼腰等穴位,禁止她看到灵气相关的东西。
所以刚才我用手指重新画了一遍你的签名,将上面的墨水以灵气覆盖住了。
啊?
楼灵韵嘿嘿两声,骄傲顽皮神色尽显。
看到你签名的第一眼,我就大概猜出你要拜托我什么啦。
李哥哥你也真是的,丝毫不考虑女孩子的心思,怎么能乱涂乱画呢。
李慎连连点头,作声不得。
脸上的灵气针大约一周之后才会自动解除。
会给她带来中度的头疼,不要紧吧,你不会心疼吧?
我哪里会心疼?她是我老师!
哦。
天人五衰展览馆附近五公里,都在交通管制的范围。
身穿库金色长裙的林绿,耐心听着警察的讲解,回答说:
好的哦,警察叔叔,我会乖乖站到一边的。
林绿站到路阶上,望着前面无车无人的宽阔大街。
轮回殿研讨会呀
她放下左手捻的诀,锁定了棕榈叶知了的方向,确定李同学就在里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可能光是凭着李同学呆呆愣愣的性格,就觉得他不是轮回殿弟子。
但研讨会只有轮回殿弟子才能参加。
她抬头。
对哦,还有森罗万象殿,可他也不像是呀,奇怪。
现在怎么办好呢,难得出来一趟,就要回去吗?
倒不是不能够闯进去,不过会给周姐姐带来麻烦的吧,而且还会影响到别人工作。
一拍脑袋,拿出手机检索最近的饭店。
算啦算啦,先吃个饭吧,李同学活蹦乱跳的,应该身体还行。
仙界密林,仇天健跪倒在泥土中。
他头发蓬乱,脸上有两道伤口,还没有结痂,不断渗着鲜血,跪倒后,立马挣扎着起来。
手脚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攀爬的动作好像是垂死挣扎的乌贼。
在他身后,一位身着白衣的女人,把玩着她的发梢,冷眼看着,说:
你还能不能走呀?不能走的话,我把你杀掉,自己走了哦。
能走!
仇天健咬牙说完两个字,疯狂咳嗽,腰又弯下去。
白衣女人嫌弃得往后退了十米。
奇怪的是,就算离得如此之远,仇天健依旧没有逃走的打算,平复呼吸后,重新跪下,向白衣女人磕头。
前辈,我可以走了,应该就要到。
要不是你的师傅下手太狠,你应该能走得更快些。
仇天健拖着受伤的腿,像只野狗,落寞往前走。
白衣女人闲庭信步,轻轻松松越过他,走到前头一棵大树下,等待着。
仇天健微微颤抖,经过白衣女人身旁,不敢看她。
还是有点慢。
对对不起。br>
你还是死了好。
仇天健还想跪下求饶,白衣女人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脸。
不
下一刻,他瞳孔里的黑色突然崩溃,像是被球砸烂的玻璃,一块一块飞出眼睛,飞到白衣女人的左手。
他的眼白随即染上了颜色,红艳多姿,就像是一团火烧的晚霞。
小黄花,我回来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