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问:
秦长逸在哪里?
十人齐笑,仿佛他问了一个极为愚蠢的问题。
他已经死了。
跟无关的人遵守诺言,怎么可能还让他活着。
李慎暗叹,高大威猛之人倒是个信守诺言的汉子。
你们不是长银派弟子?
哈哈哈。
十人又笑了一阵,随着四指大哥说话,笑声逐渐停歇。
他没有回答李慎疑惑,而是冲着两人吼道:
庞鹏鲸鹿布,出来!
左手负伤的修仙者先一步,抱手走出,他就是庞鹏鲸。
鹿布头上顶着大包,脸色阴沉,跟着也慢慢站好。
跪下!向李公子道歉!
此话一处,李慎倍感惊讶,而其他长银派弟子也纷纷露出诧异目光。
庞鹏鲸口里嘟囔两声,扑通跪倒。
鹿布狠了四指大哥一眼,迟迟不肯屈膝。
没长眼的东西,居然敢偷袭李公子,要不是他出手留情,你早就死了,跪下来!
四指大哥右手拔剑,又收剑,剑柄在鹿布后腰撞了三下。
鹿布脸上吃痛,跪得尘土分飞。
磕头!
两人弯下腰,相互对视一眼,便轻轻地碰了土地一下。
四指大哥在他们下跪之时,右手指了指他们的后颈。
两名如山一般沉默的弟子走出,手放剑柄之上,按步徐行,悄无声息走到跪者身后。
庞鹏鲸和鹿布同时抬头,嘴上说:
李公子大人有大量,请您原谅我们
下一刻,双剑离鞘,鲜血溅射,两人眼神迷离,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些许血沫,立马死了。
两位弟子双手捧着剑柄,向李慎和四指大哥鞠躬,倒退而走。
四指大哥哈哈笑着,说:
李公子有礼了。
他们有眼不识泰山,万死难辞。
李慎瞥了眼尸首,仙界不似人间界,修仙者就算死了,也不会化作灵气飘散。
肉体死亡,沉重凝滞,像是某种景观,在腐烂前一直留存着。
四指大哥拱手道:
在下姓名,说出来怕辱公子耳朵。
不过我们和李公子您之间,并没有彼此刀剑相向的间隙。
在镇门要伏击的不是您,而另两个不长眼的,只是受了命令,到城里寻找东西。
他们自作主张,招惹到您,现在我向您赔礼道歉。
刚才行刑的两位弟子,右手甩动剑刃,血滴飞舞,收回剑鞘。
您猜得没错,我们并非长银派弟子,究竟是什么,却有难言之隐,恳请见谅。
我们此番来只为寻三派晦气,对辟邪剑派向来尊崇有加,如果可以,请您离开火旺镇,我们绝不敢朝您动手。
四指大哥大喝一声,七位弟子拉着马匹,恭敬让开,一条火光摇曳的道路霍然出现在眼前。
您只要顺着这条路,就能离开火旺镇。
李慎盯着看了一会,回头望了望龙须医馆,问道:
这些人是你们杀的?
您说笑了,我们这些人,最强不过炼气期中期断筋碎骨,哪里能够杀掉他们。
三派就算再不争气,靠着一百多修仙者,堆也能将我们堆死。
那么是谁杀的?
您要为他们报仇吗?
李慎深吸一口气,又问道:
火旺镇居民呢?
您来火旺镇不久,应该也知道,火旺镇地底有一个大避难所,他们就在里面。
我们只对三派弟子感兴趣,寻常凡人期的普通人,不反抗的话,我们不碰。
三派庇佑的镇子,避难所的结界都是由三派掌门人合力拉开的,想要破除结界,就得先把三位掌门人逼得自顾不暇。
虽然不算太难,但也要费一番功夫。
不算太难,李慎思忖着四个字。
马匹打着象鼻,又把他的目光吸引到大路之上,现在离开,无疑是个好选择。
如果眼前人说的不错,那么陈峰兄弟就应该稳坐于大避难所之下,自己冒冒失失,到处奔走寻找,反而会惹祸上身。
李慎发觉眼前八人中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人见李慎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点点头,说道:
李公子,我们曾在铁匠铺门口见过,您来找陈峰,而我排在第三个。
陈峰呢?
陈峰还是凡人期,躲进避难所了吧。
旁边一人说:
不,他昨天晚上晋升了,现在停留在炼气期一层聚气阶段。
这么说他进不去避难所了?
只有凡人期能进去,镇子遇到危难,所有修仙者都必须出列,你忘了吗,长银派门规里有那条。
另一位弟子,自顾自和熟悉之人聊起天来,四指大哥却并未阻止。
没什么好阻止的,他不愿让李公子产生自己隐瞒的疑心,更不愿与他发生战斗。
李公子毫发无伤就解决了四个炼气期前期。
情景交换,他可做不到。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挣着死工资,找找东西找找人罢了。
玩什么命?
四指大哥决心要放李公子离去,不在这时和他,以及他背后的辟邪派起冲突。
那两人交谈后,向李慎汇报。
李慎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忽然一惊,原来早在黑衣人围镇之时,弟子就已经被掉了包。
如果李公子想要找到陈峰,可以往镇子深处去,那里仍然在发生战斗,三派长老们正带着残存弟子,在跟我们的主顾发生冲突。
弟子应当都聚集着,您可以去找找看。
倘若陈峰参战,不慎伤逝殒命,请节哀顺变。
我们一行人,只负责搜寻,不负责战斗。
四指大哥开脱道。
李慎点头,将手自剑柄挪开。
原本想要抓住几人,稍加逼迫,却没想到竟如此客气。
虽然无法轻易问出他们目的,可要向对自己毫无敌意的人出手,心里倒是过意不去。
符墨回来汇报,严小厮破开边上的墙,已经逃离。
您要小心,我们的主顾就没有这般客气了。
四指大哥又招手,马匹们又一次让路。
忽然,一个灰色人影从墙上飞落,砰得砸在地上,痛苦地抱着他的腿嚎叫。
马蹄声应着急急响起,旁边房屋咿呀咿呀几声,哗啦倾倒。
一匹壮硕的大马越过墙头,啪嗒落地,马上骑着同样身着长银派制服的修仙者。
李慎认出了他。
四指大哥抢先喊出了他的名字:
夏庆!
夏庆左腰插着剑柄,右手却持着一柄红缨长枪,本就不高大的身材,枪杆衬托,变得更加矮小。
李慎见过他许多次,几乎总是不起眼,规规矩矩站在程高朗身旁,和程高朗一起向自己行礼。
这一次,夏庆脸上终于带了表情,他斜眼睥睨,冷冷瞧着李慎的脸,却说:
苍槐,你们磐石寨收了灵石,怎么吃里扒外,跟这个人混在一起?
四指大哥正是苍槐,磐石寨寨主。
苍槐昂首道:
我们磐石寨,向来讲究诚信,从不做不亏本的买卖。
拿着灵石,就帮你们寻找东西,什么时候说过要替你们战斗了?
夏庆盯着李慎,目光跟着他来到地上那人的身边,心里对他不屑一顾,又听苍槐对自己一点尊重都没有,便转过头去,问:
怎么,你觉得我们黑耀降不讲信用么?你们办事时,火旺镇可没有修仙者了。
提起生意,你说的是不错,但连顺手的事都不肯帮忙做做么?
苍槐问:
我们只是一个小寨子,哪里来那么大的本事?
夏庆听出他言语中暗含的讽刺意味,指着蹲在地上的李慎问:
你没有本事对付他?
忽然他像是理解了,哈哈笑起来,说道:
苍槐啊苍槐,亏你还是什么寨主,竟能被这人给骗了,哈哈。
你没那么大的本事?要是我告诉你,这位李公子,只是个凡人期,你还帮不帮我们黑耀降随手料理掉哇,哈哈哈。
他笑得猖狂之极,长久以来的郁闷终于能够发泄。
当初路过同阶同层擂台赛,夏庆就曾短暂停留,看到过李慎的比赛。
那可是只有炼气期以下的修仙者才能参加的,最低劣的比武!
李慎凭着一把法器,一路过关斩将,打到半决赛。
真是半点水平都没有!
如果夏庆跃上台,不出一招,就能将李慎打得筋骨寸断。
三派都在招收什么垃圾?
他得意洋洋参加了晚上的选拔试炼大会,毫无悬念崭露头角,成为了长银派的内门弟子。
而实际上,他是黑耀降门下,五傲剑之一,青傲剑的亲传弟子,为了找到那样东西,加入长银派当内应。
黑耀降隐姓埋名,从来不争抢名誉,所以当他加入长银派后,第一次品尝到了受人尊重和敬仰的滋味。
原来获得力量后的附加,竟是如此销魂。
他飘飘然,不断在镇子上游走,每到一处,居民们都对他关怀有加,投怀送抱的女人更是数不胜数。
就在他享受人生之际,忽然程高朗对他说:
从此以后,你要叫他李公子,见面后,就得对他点头哈腰,如果他拒绝,那就不用了。
对他点头哈腰?
凭什么,就凭他手上有辟邪剑派内门弟子的令牌?
他一个炼气期都没到的小鬼,居然让自己一位剑法高超枪法精湛的黑耀降门人低头。
他是个什么东西?
李公子,去特么的李公子,居然敢让他夏庆低声下气,点头哈腰!
每一次见面,向他鞠躬哈腰,他内心就更气愤一层。
下定决心,在计划实施之时要将李慎碎尸万段。
昨夜居然寻觅不到,原来偷偷躲在角落里!
夏庆肌肉暴涨,旋转长枪,以枪头插地,支起身子,以潇洒之姿落地,脚尖一带,长枪又一次旋转。
立在原地凛凛然如天神下凡。
磐石寨的匪徒们各个惊讶,夏庆显露的这一手枪法,游刃有余,却带有名家风采,不是普通修仙者能够学会的。
而李慎看都没看一眼。
他正在帮摔在地上嚎叫的严小厮恢复骨位。
严小厮听从李慎建议,匍匐在药柜旁,听到李慎和骑马之人聊着什么,却没打起来。
不敢轻易出去,而是选择绕开正门,蹑手蹑脚往无火的废墟里钻。
眼看就要逃到密林中,被一枪扫中右腿。
夏庆不知从哪里猛袭而来,使劲踩断了他的右脚,又将他扔到马上。
直到把他带到这里,像扔垃圾一样,扔到龙须医馆空地。
李公子,我没有逃掉,不好意思,要连累你了。
李慎专心正骨,让他不要言语。
符墨说夏庆真实水平,大概在炼气期八层凝元。
他似乎要冲你动手,灵气已经蓄势待发。
李慎稍微瞥了眼,见他昂首挺胸,又低下头,将严小厮的断腿绑好。
夏庆脸涨得跟猪肝一样,右手抓得枪杆作响,嘴上叫道:
李公子,你躲得挺好啊,火旺镇所有修仙者都浴火奋战,就你优哉游哉蹲在这里,好不幸福。
苍槐问:
你要动手?
怎么了?我们黑耀降的事,你不是不愿白参与吗?难道你是想要帮他?夏庆瞪眼。
苍槐举起双手,远离剑柄,左手轻轻摆动,让众寨员退后。
他们牵着还未受惊的马匹到远处,静静站着。
李慎取的是严小厮左边裤腿,当作纱布,撕成条状,好不容易固定住。
我的手艺不是很好,没准恢复后,你就成瘸子了。
不要紧的,李公子你随意处置就是,要是待会我拖了你的后腿,就更过意不去了。
严小厮也看出,拿长矛的长银派弟子凶神恶煞,原比前几人来得可怖。
李慎只是摇摇头,扶着他,令他靠墙坐着,不要再伤到断腿,否则真要残疾一辈子。
做好一切,他走回来,看着夏庆,问:
程长老在哪里?
夏庆被他彻底惹怒,自己就站在面前,却要找程高朗!
青筋暴起,好不容易说道:
你找他做什么,想要求长老救你一命吗?别痴心妄想了。
程高朗也是你们黑耀降弟子吧?
呵呵,就三派这群弱智,也配加入我们黑耀降?
夏庆想到什么,脸上神秘一笑,头高高仰起,指着高悬于整个镇子上的尸首,不怀好意问道:
你可知道那是谁?
李慎从没见过尸首上穿着的服饰。
那是长银派的掌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