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岚三人已在南屯镇待了三天,这三天里,要么逛街买胭脂水粉等小玩意儿,要么在镖局听李昌年讲江湖经验。吃喝不愁,仨人都感受到了谷外世界的美好。
可终究还是要走的,毕竟有任务在身。李昌年再三挽留,但他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就算再喜欢这仨丫头,也不能让她们在南屯镇呆一辈子。
第四天,三人辞别李昌年等人,向洛阳城出发。临走前只带了一箱邸报和几身换洗衣服,那些名贵首饰,胭脂水粉什么的,基本都留在苍风镖局了。
马车缓缓驶出南屯镇,官道上人很多,但是翡翠注意到,明处暗处,总有些人在打量她们。
李凤岚自然也知道被人监视,于是掀开车帘,笑着对翡翠说:“翡翠,要不你做个斗笠带上吧?”
“为什么?”
“你这么漂亮,行路人都在看你,我都没法分辨谁在监视我们了。”
翡翠没好气的说:“早知道把傅小虎带上,我们也不会被这么多人关注。”
李凤岚笑嘻嘻地说:“其实,周婶儿早就给咱们想到了。”
“想到了什么?”
李凤岚递出了一方面巾,说:“呐,周婶儿交给我的,说如果你不得不露脸的话,把这个戴上。周婶儿说这是她当年闯江湖的时候戴的,听老莫说,当年周婶儿太漂亮,跟人过招,对面如果是男的,肯定会因为她的美貌放水。于是周婶儿就戴上了面纱。”
翡翠一言不发地接过面纱戴在脸上,果然,四周的目光……并未减少,脸是挡住了,那股冒着冷气的气质是挡不住的。
琥珀问李凤岚:“周婶儿年轻的时候真的是个大美人啊?”
“对啊,”李凤岚回答,“我记得,小时候觉得周婶儿很好看的。”
琥珀想了想,问:“那周婶儿为啥现在……”她其实是想说变丑了,但由于没吃东西,脑子还在,就没说下去。
翡翠愤愤地说:“要不是你小时候总惹我娘生气,我娘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吗?”
这话说的是李凤岚,李凤岚吐了吐舌头,没有狡辩。朝岚谷新一代的孩子里,就李凤岚最淘。当然,并不是李凤岚太淘气就把陈佻气成黄脸婆了,主要是这十八年里,谷中众人耕作为生。陈佻每天要下地干活,还要照顾她们三人,还要操持家务,人老的自然快。李玉寻年纪与陈佻相当,人家嫁了个好人家,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看起来还跟三十出头一样。
提到陈佻,三人有些感伤。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三天不见确实有些想念。
正在感伤间,琥珀小声对李凤岚说:“小姐,那边的茶棚里有三个人。”
官道上到处是人,道旁的小茶棚里有三个人没什么好奇怪的。可琥珀觉得奇怪,她感觉,那三个人看她们的眼神不对。不像有些行道人的畏畏缩缩,也不像不经意的一瞥,而是带着些许敌意。
李凤岚早已注意到了那三个人,小声对翡翠说:“翡翠,咱们去茶棚那里歇会。”
翡翠将马车听到茶棚边,要了一壶茶,又买了一桶水饮马,故意坐在那个人身旁的座位上。
那三个人都是劲装打扮,一看就是武林中人,年龄都不超过三十岁。
茶水上来后,李凤岚沾着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翡翠看完,心下了然。扭过脸盯着那三个武林人士,目光寒冷,令三人一阵恶寒,暴露了?
翡翠压低声音说:“别动。”
翡翠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威胁别人,眼神虽然到位了,但是语气没有到位,很明显没有吓住那三人。
那三人也觉得再装下去没有意思,其中一个回敬了一句:“姑娘,口气不小,我若动了,如何?”
李凤岚背对着他们,喝了一口茶,说:“试一试喽。”
话音刚落,有一人已经掏出怀中匕首,刺向李凤岚的后心窝,可匕首还未碰到李凤岚,刀尖已经被翡翠捏住。那人想收回刀,却发现刀像是插在了巨石上,怎么也拔不动。
三人这才感受到威胁,本以为是三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谁知道点子这么扎手。
一人轻呼一声:“撤!”
三人站起来转身就跑,匕首都不要了。可是刚转身,就发现那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冷汗流了下来,这样的轻功,他们没见过。所幸这是白天,如果是晚上,怕不是以为自己见鬼了。
这时候官道上的行路人、茶棚伙计都发现了异样,刚才都觉得眼睛一花,那个挺漂亮的白衣女子已经换了位置。有人驻足围观,茶棚边的人多了起来。
李凤岚轻蔑地笑了笑:“小喽啰而已。算了,你们走吧。”
说完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扔下几枚铜板,三人重新坐上马车,向洛阳城方向驶去。只留那三名武林人士呆呆地愣在原地。
马车上,琥珀问:“小姐,咱们就这么走了?”
李凤岚回答:“当然要走啊,总不能杀了他们。”
“为什么不杀呢?”
“点到为止,告诉他们咱们不是好惹的就行,现在还不能撕破脸。”
李凤岚的打算很简单,有三点。一,见一个杀一个,她们别说今天赶到洛阳,明年这个时候都到不了。二,露一手,翡翠那招两指夹匕首,自己略施身法,也算是震一下那些蠢蠢欲动的刺客。三,怎么杀?翡翠和琥珀功夫是不错,但是她们没有真刀真枪地跟人厮杀过。翡翠还好,在谷里杀鸡宰鹅是个好手,琥珀就算了,死耗子她都不敢看。至于她自己,除了轻功和两套简单的内功,其他的招式一概不会。
来之前李昌年就跟她讲过,江湖不是打打杀杀,因为杀人是一件很难的事。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死在自己手上,是很可怕的。李昌年见过很多人,他们第一次杀完人之后就退出江湖,一辈子也不再碰利器,有些甚至没多久就会自杀。
翡翠和琥珀是保护自己的,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她的两个姐妹,一辈子也不要双手沾血。
马车缓缓走了一天,终于在入夜前进了洛阳城。
洛阳不愧是大都会,掌灯时分,路上依然人流涌动。
翡翠一边驾驶马车一边询问李凤岚:“喂,今晚我们在哪过夜?这时候去白家,不太好吧?”
李凤岚没有回答,而是喃喃的自言自语。
“百花楼……百花楼……啊!看到了!”
李凤岚兴奋地指着一处高楼,翡翠和琥珀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那处高楼灯火通明,大门口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一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冲着来往行人挥动着手帕,脸上都挂着放荡又娇羞的笑容。
饶是翡翠琥珀不谙世事,也能看出来,这地儿就是青楼。
翡翠瞥了一眼趴在自己肩头的李凤岚,说:“你一个姑娘家,看这个做什么?”
“有人在这儿等我。”李凤岚的语气有些兴奋。
她这几天一直在看书,把那些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人物看了个遍。有一个人引起了她的兴趣,洛阳白家三公子,白叔禹。那些涉及他的文字,总把他描写成一个未卜先知的神人。说他知晓江湖一切事物,且天资极为聪慧,为人放荡不羁,夜夜流连秦楼楚馆,最常去的青楼就是洛阳百花楼,还说他与此处一位女子有孽缘。
百花楼二楼临街走廊上,纸扇纶巾的俊俏书生一脸愁容,用力拍了拍栏杆,哀怨地说:“亲娘嘞,你可算来了。”
身后房间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白三公子,你这三天一直在说仙子要来,这次仙子真的来了?”
白叔禹扶着额头说:“我哪知道她们这么磨叽,一天路程愣是走了三天。”
楼下李凤岚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俊俏书生,咧嘴一笑,心道:肯定是他!
足尖轻点马车,李凤岚身体霎时飘了起来,一呼一吸间,人已经站在了二楼栏杆上,居高临下,俯瞰着白叔禹。
“小姐!”琥珀冲李凤岚喊了一声,也跟着跳了上去。
翡翠则一脸无奈,这可是青楼啊,像什么样子……而且连鞋也不穿。没办法,她也只好下了马车。刚下来,就看青楼门口一个小厮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刚才李凤岚和琥珀一前一后的飞上百花楼二楼,很多人都看到了,这其中就包括老鸨。
百花楼老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本以为马车停门口会有贵客到,刚安排了小厮接车,就看到车厢里一个极漂亮的女子探出了脑袋,伸手指着二楼。心说:保不齐是这位侠女来百花楼捉自己寻花问柳的男人了,今天晚上估计有不少桌椅板凳要被砸喽。
虽然这么想,老鸨并不慌张,这样的事她见得多了。
可是预想中的冲突并没发生,赶车的青衣少女对小厮说了一句:“停好我们的马车。”就跟着跳上了二楼。
翡翠跳上去的时候,李凤岚正跟那个漂亮书生对视着。
书生微微一笑,喊了一句:“来人!看座!”
不多时,有人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书生正对面。书生指了指椅子,说:“李姑娘,别站着啊,坐。”
李凤岚轻飘飘地跳到椅子上坐下,翡翠和琥珀一左一右守着她。
李凤岚笑着说:“让白三公子久等了。”
白叔禹有些诧异:“长风楼果然卧虎藏龙,我以为李姑娘会是个娇小姐,看来是小生想错了。”
李凤岚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栏杆,问:“三公子,咱们是客套客套,还是直入主题呢?”
“我可是准备了一堆客套话,看来李姑娘是不想听的。”
“你们白家……”
“打住!”白叔禹说,“这事我不当家,我们家现在是我大姐说了算。”
“那白三公子为何在这儿等了三天啊?”
“自然是见佳人一面……我运气不错,见了三位佳人。”
李昌年教过她,不能过早暴露自己的目的。但是在这位白三公子面前,藏着掖着是没有意义的。
李凤岚问:“见过了,然后呢?”
白叔禹合上折扇,轻轻敲了敲身后的屋门,不多时,听到屋里传来了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伸出了一支纤纤玉手,玉手上还拿着一个物件。白叔禹接过那东西,在手里颠了颠,笑着说:“小生想跟姑娘做个交易。”
李凤岚看到白叔禹手上拿着一个方形木匣,不知里面装的什么物件。
李凤岚问:“什么交易?”
白叔禹回答:“我的交易品嘛,自然是我手上的物件,不知李姑娘想用什么交换?”
李凤岚笑了笑,说:“看来三公子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倒是有些可以交易的东西,但我还是想先看看三公子的货。”
白叔禹也不废话,打开了木匣。
借着灯光,李凤岚仔细看了看里面的物件,是半卷羊皮纸。
李凤岚问:“这是什么?”
“李家地宫的地图。”
“扬州李家?”
“对。白家,上官家,李家,我们三家是做情报生意的。上官家的藏书楼,白家的金顶宝塔,都用来放家族搜集的江湖秘闻。当然,十八年前,江湖人并不知道我白家的藏密地点是城外的白塔……至于李家嘛,现在也只有我们白家知道李家的藏密地是哪里了。”
“某处地宫?”
“对。当年有个神秘人将这半卷地宫地图交给我们,这半卷里写了地宫所在地,但是没有标注入口。我们白家这些年也派人秘密搜查过,却始终找不到入口。看来想要找到入口,必须得找到上半卷才行。”
“三公子,您这物件太贵重,小女子这里可没有相称的物件。”
白叔禹摇了摇头,说:“没关系,随便什么都行。我这个交易可以便宜姑娘你。”
李凤岚笑着说:“那好,我就拿长风楼的一件秘闻跟公子交换。”
“叔禹。”楼梯口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不多时,一个穿着绣金线黑色长袍的男人走了过来。男人的眉眼与汉人有些许不同,眼窝较深,鼻梁很高。应该是汉人与胡人生的后代。
白叔禹冲那男子笑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男子没有理会白叔禹,而是冲李凤岚他们作揖,恭恭敬敬地说:“三位姑娘,在下白仲炼。这半张地图本就是白家赠与姑娘的礼物,舍弟贪玩,跟姑娘开了个玩笑,还望姑娘海涵。”
李凤岚站起身,也作揖回应:“二公子客气了,此物确实贵重,换些什么也是应该的。”
白仲炼说:“白家已为三位姑娘安排好住处,若不嫌弃,可在寒舍小住几日,还望姑娘赏光。”
李凤岚大大咧咧地说:“也好,那我们就叨扰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