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志阳死后,西北商道,乱了。
他所谓的护卫生意其实只是个名头,实际上来往客商是以花钱请护卫的名头交过路费,收上来的钱用来打点盘踞在商道上的马匪。这些马匪见到商队里有秦志阳的人,自然不去劫掠。
但他一死,马匪们失去了收入,过往客商们可就倒了大霉了。
我叫郭山,原先在秦老板手下做事,干的时间长了,自己也养了些兄弟。几个月前秦老板被烧死在了妓院里,他无儿无女,没人能接他的买卖。兄弟们没了收入,可总得活着不是?原先我们想在商道上寻个地儿,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根本就没我们的位置。这几个月我们辗转各地,终于在此处安身。
暮云静静地听郭山讲着。
等他讲完,暮云问道:按理来说,秦志阳的买卖应该不缺人干,他死了应该会有人接手他的生意吧?
郭山苦笑:接手?当家的,您怎么还不明白?他这生意不是有人就能干的,靠的是面子,整条商线的马匪都给他面子,这买卖才能做起来。
暮云沉默半晌,喃喃地说:我是不是听过秦志阳的名字?
郭山解释:秦老板在西边无人不知,中原商队都会用他的人,您听说过他,不奇怪。
暮云不打算继续想这个人,他从宝座上站起来。大堂里的几个头领他都已经认识,通过交谈能了解到:这群人虽然不是大女干大恶之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过他想要暗中打听李凤岚的下落就必须得有人手,目前只能依靠这些人了。
他对众人说道:都回去看好自己的手下,不要下山劫掠……你们挑几个机灵的去各山头转转,把周边黑道的势力摸清楚,然后汇报给我。
是!属下遵命!
暮云点点头,发现自己还挺有管理天赋的。等以后回到闲人堂,大管家的位置得给他留着。
等下,闲人堂?那是啥?
…
李凤岚在院子的树荫下放了一张大竹床,大到她可以在上面打滚、后空翻。
落日时分,天气有些凉爽,李凤岚趁太阳没下山,斜靠在竹床靠背上,阅读着一本话本。
正看的入神,大门被人推开了,两个人影闪进了大门,并且快速关上了门。看書菈
李凤岚没有看大门方向,只是无奈地说:你们不用跟做贼似的。
楚娇儿小声说:兰姐不是说要你的身份要保密吗?我们经常来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看到你们两个,跟我的身份没有什么冲突吧?
楚娇儿脱了鞋爬上竹床,凑到李凤岚身边:兰姐在读什么啊?
《盗玉记》。
我看看。说完,跟李凤岚一块儿读了起来。
陈紫阳站在床边不满地说:饺子,咱们这次来是有正事,等会儿再玩。
李凤岚放下话本,看向这个比少女还要美貌几分的表弟,问:正事?找我能有什么正事?
兰姐你听说没有?
没有,我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能听说啥啊?我就知道昨天隔壁老两口又打架了,茶壶都飞到我院子里了。
陈紫阳摇了摇头:襄阳周围前段时间来了一伙新山匪,西北来的。他们跟别的山匪不同,行事作风更狠辣一些。咱俩初次在城外相见,我那时候就是去调查他们的,跑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李凤岚挑了挑眉毛:然后呢?
他们那个山寨叫白云寨,但是最近,鹞子寨被人屠了。
你等下,这俩山寨的前后关系你是不是要先跟我解释
下?
鹞子寨在此地已经有十几年了,有传言称,是白云寨屠了他们。但奇怪的是,白云寨只抢了鹞子寨的财宝,却把鹞子寨抢的那些女人放了。
李凤岚点点头:然后呢?
陈紫阳有些急:兰姐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是无恶不作的山匪啊,钱财、女人,一直都是这些人的目标。他们把那些女人放了是几个意思?
李凤岚想了想:是有点儿说不通,但我对这些事又不了解,你跟我说我也想不出什么啊。他们还干了什么事没有?
陈紫阳重重地点点头:有,还有别的事,这事就更奇怪了。白云山南三十里有个逍遥寨,这个寨子人很多,但大部分都是走投无路的农户,自家田地被人霸占,或者被村匪恶霸欺辱才落草为寇的。逍遥寨前段时间也被白云寨袭击,可是这次不同,白云寨没杀人,而是收编了这伙山匪。有些想从良的,他们甚至给了遣散费。
李凤岚来了兴趣:说不定这些人想学好了呗,这是好事啊。
陈紫阳摇了摇头:我不信,狗改不了吃屎,他们一定在计划什么大动作。
看着未成年的小表弟这认真的表情,李凤岚有些想笑:你觉得他们有什么大动作?
装仁义,扩充人手。待到时机成熟,一把统一襄阳黑道!
李凤岚忍不住笑了:谁这么无聊?又不是话本,还统一黑道。知不知道为什么山匪、水匪、马匪们的势力都算不得大?
不知道。
白道容不下太大的黑道势力,他们有冒头的就会被打掉。白道的实力一直都比黑道强,千百年来容着他们作恶,你猜是为什么?
为什么?
天下无贼,富人家还需要有人看家护院吗?
那自然不需要。
对喽,黑道没了,白道就没有意义了。双方就是这么别扭的关系……白云山这伙人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走正道,那还好说。如果是想做大做强,那等着他们的就只有毁灭了。
陈紫阳说:如果他们想不开,真的做大做强了,那时候才去剿灭他们,会死多少人?
李凤岚重新拿起话本,摆了摆手说:别管他们了,自己作死别人拦不住的。
可我不能看着无辜之人白白送死。
李凤岚再次放下话本:那盘盘你准备做什么?
说了多少次了?不准喊我盘盘!我都十五了!
行,紫阳,你准备做什么?
陈紫阳蹲到床边,小声说:他们在扩招人马,我想打入他们内部。
李凤岚卷起话本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教训道:你疯了?跑匪寨里当卧底?知不知道多危险?你家就你这么一根独苗,出事了怎么办?你爹身体都那样了,你想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陈紫阳嘴硬:我们家家训说了,身为武人,要见义勇为,决不能看着无辜之人赴死!
李凤岚扭头对楚娇儿说:回去跟你婶儿说,这几天看看住他,他要是敢出城,你就告诉家大人。
楚娇儿回答:兰姐我知道了。
陈紫阳气得一跺脚:兰姐!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帮我出谋划策!你怎么不支持我?
废话,支持你送死啊?你那三脚猫的剑法欺负两三个地痞流氓还行,到了匪寨里真出了事,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走过江湖吗?接触过几个人啊?你以为江湖是什么?黑道是什么?谈情说爱、请客吃饭吗?没点儿经验还敢这么狂?
你们去年刚从朝岚谷出来不也什么都不怕吗?刚出来就招惹那么多
人,我就招惹个山匪都不行?
你比翡翠厉害?你比琥珀能杀人?你比我聪明?
我怎么差了?她们俩不也学的我家剑法?我能差到哪儿去?说完背对着李凤岚气鼓鼓地往地上一蹲。
李凤岚耐心劝导:你家那个剑法跟翡翠和琥珀练的早就不是一个东西了,只是有些形似而已。朱明玉你知道吧?他那么厉害都不敢有你这么虎的想法。姐姐知道你想锄强扶弱,但是有句老话说得好:穷则独善其身。你现在没能力改变什么,不如安下心来打磨自己的功夫,等以后有实力了再说。
陈紫阳不说话。
李凤岚摸了摸他的头顶:好弟弟,真生气了?
他一把拍开李凤岚的手:没生气。
李凤岚觉得刚才那些话太打击人了,陈紫阳还小,需要的是鼓励,而不是一味地否定。
这样吧,李凤岚笑着说,我给你出个主意,不用当卧底,还能调查他们。
陈紫阳一听这个气儿立马就消了,转过身问:真的?你快说!
李凤岚想了想:听没听说过探营?
探营?
晚上去白云山,离远点儿看看他们的布防情况。
就这?
李凤岚又用话本敲了他一下:笨啊?举一反三会不会?先查清他们的布防情况,然后看看他们跟什么人有来往。
陈紫阳有些委屈:他们都是山匪,能跟谁有来往?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他们现在不下山打劫了,山匪不打劫靠什么养自己?劫掠别的山寨的那些金银财宝,得换成米面粮油吧?山匪会大摇大摆地下山采购吗?肯定偷偷摸摸的啊,你先去把这个查清。
陈紫阳站起来,兴奋地说:兰姐!我知道了!
说着就要往外走。
李凤岚大声问:你干嘛去!
不是你让我调查吗?
又没让你今晚去!你做准备了吗?干粮带了吗?水带了吗?清醒丹、疗伤药、解毒草带了吗?
陈紫阳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没……
李凤岚跳下竹床,赤脚踩在石板上,问道:你轻功怎么样?
楚娇儿嬉笑着说:他轻功特别烂的,小时候家里教他轻功他死活不学,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打不过就跑算怎么回事。
李凤岚冷笑一声:跟你亲表姐真像……我教你两招身法,好好学。
李凤岚将唐门的无声步伐传授给陈紫阳,一旁的楚娇儿也跟着学了学。陈紫阳在轻功方面的领悟力实在是不行,李凤岚觉得正好,他学不会这个身法就不让他上山,可以拖延他几天。小孩子吧,就那几刻钟的热度,说不定热血下去了他就不想上山了。
教了小半天,天已经黑了,李凤岚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天色,笑着说:都这个点儿了啊,正好在我这儿吃完饭吧,我跟你们说,姐姐我最近刚学了一道菜,你们有口服了……人呢?
回过身的时候俩孩子早跑没影了,木兰姐人挺好,聪明有趣,说话也很风趣……就是菜做的太上头,后劲儿大,吃一顿三四天缓不过来神。
…
几天后,准备妥当的陈紫阳决定动身了。
当然,就是他自己认为准备妥当了。李凤岚教给他的轻功学了个七七八八,只准备了干粮和水,他认为疗伤药什么的太麻烦了,干脆没带。充分表现出了一个十五六的男孩儿该有的所有毛毛糙糙的缺点。
兰姐!兰姐!
入夜后在竹床上小憩的李凤岚被少女的叫喊声吵醒,她睁
开眼,看着面前一脸汗水的楚娇儿,问道:娇儿,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盘子……盘子!
他怎么了?
盘子去白云山了!一个人偷偷溜出去的!现在叔叔和婶婶都在找他!兰姐!怎么办啊!
楚娇儿急的快哭出来了,她跟陈紫阳青梅竹马,这小子身上的毛病她全知道。做事冲动不讲后果,上回追查白云寨的事回来后就被家大人教训了,这次竟然还是没长记性。
李凤岚气的一拍竹床,对楚娇儿说: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衣服。
李凤岚回到房间换了一身利索的深色衣服,又拿出两块儿方巾,丢给楚娇儿一块儿。
娇儿,跟我走,记住……不管遇到什么冲突,哪怕盘盘让人打死了你都不要冲动,听我指挥,明白吗?
楚娇儿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