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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飘散
    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身体上的痛楚并未消失。如今的她,内力冠绝四方,可是身体脆弱得如同将要腐朽的枯木,轻轻一碰就会碎掉。ap.

    这药不过是延缓了她的死亡,也拉长了她的痛苦。

    沈香枝突然一伸手,掐住了许轻尘的脖子,绫含下意识地想要阻拦,但并未成功。

    许轻尘被掐住了脖子,呼吸被瞬间切断,让他险些昏厥。

    「门主!」绫含大喊了一声,这一声也让沈香枝恢复一些神志,她手上的力道轻了许多。

    「许轻尘……」沈香枝的声音干裂,且充满憎恨,「现在的你,可真够歹毒。」

    许轻尘奋力挣扎两下,艰难地说道:「帮我最后、最后一把……算是、算是你还老门主和、和杨帆的债!」

    「我不欠他们什么!」

    「你欠!」许轻尘终于挣脱开来,「乔老门主护你周全,你才有机会报仇。杨兄也尽心竭力的帮你,你难道不应该做点儿什么?如果你不帮我,荆棘门撑不了几天。他们二人终一生都想壮大荆棘门,就这么一点儿心愿……门主,这个忙,你非帮不可!」

    许轻尘毫不退缩,脸上没有半点惧怕,即便沈香枝虚弱如此,可是单靠内力捏死许轻尘算不得什么难事。

    绫含突然冲许轻尘大吼:「你够了没有?!」

    许轻尘看向绫含,低声说道:「你先想好我做的这些是为了谁!」

    绫含的身子有些发抖,冷冷地说道:「我最怕你变成现在这样,没想到……你真的变成了这样。这段时间我宁可自己多杀一些人,也不希望你堕落!许轻尘,你太让我失望了。」

    「看来我们想的一样,我也希望这一切由我来承担。绫含……」

    沈香枝看着他们两人,不等许轻尘说完,她突然说道:「绫含,帮我穿衣服。」

    绫含大声说道:「门主!你别听他的!你时间不多,能享受一刻是一刻!你谁也不欠!」

    沈香枝凄惨地笑了一声:「我欠的……我做什么都没有天赋,我也曾想过继承乔飞的遗愿……谁知到了最后关头,我放弃了……算了,最后一颗药了,我帮他们做完这些。」

    绫含瞪了许轻尘一眼:「出去!」

    …

    那些江湖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有人跃跃欲试——看来江湖传闻是真的,沈香枝或许真的死了。

    就在气氛凝滞到极点的时候,大堂内室中走出三个人。

    不止在座的武林人士,连荆棘门众人都觉得惊诧——沈香枝竟然走出来了?

    她同往常一样,穿着一身华丽的黑衣,脸上带着上位者特有的、不屑一顾的表情,威严,有杀气。

    身后的两人是绫含和许轻尘,他们随着沈香枝走进大堂。

    大堂安静得能听到众人的心跳声。

    沈香枝环视众人,说道:「诸位来荆棘门,听说是为了处理一些江湖事务。方才我有要事在身,来得晚了,还请大家赎罪。」

    这下没人敢造次了,那几个跃跃欲试的也老实了。

    沈香枝坐在主位的椅子上,问道:「诸位有什么事,且慢慢说来。」

    来的这些人也不是傻子,他们想好了如果江湖传闻是假的该怎么办,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拿出了一堆鸡毛蒜皮的事来搪塞沈香枝。

    一炷香后,听着这些江湖人的诉求,沈香枝逐渐不耐烦:「好了,如果只是这些事的话,你们跟许堂主,或者冯师爷讲就好……没必要亲口告诉我吧?」

    沈香枝的威压让众人不敢应答。

    她站起手挥了一下衣袖:「诸位,如果没有要事,我荆棘门就不多留各位了……轻尘,代我送一下他们。」

    许轻尘抱拳拱手:「是,门主……诸位,请吧。」

    沈香枝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绫含看得一清二楚。刚才那几句话是她强打精神,硬撑了一炷香时间,她终于撑不住了才送客。

    等许轻尘送那些江湖人出了大堂,沈香枝的身子终于撑到了极点,脸上瞬间没了血色,身子一歪,朝一旁倒去。

    绫含急忙扶住她,急切地问:「门主!你怎么样了?」

    「嘘……」沈香枝轻声说,「最后一步了……别露馅……绫含,送我回去。」

    最一开始的时候,附骨灵丹一个月吃一次就行,一年后的十天吃一次。到了后来,她一天就得吃三次,药效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短。这最后一颗灵丹,竟然连一个时辰都没有撑得了。

    对于这种不断加重的病情,以及对药物逐渐增加的依赖,绫含感同身受。

    沈香枝回到房间后就倒在了床上,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痛,只是她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绫含将沈香枝的上半身扶起来,给她喝口水,可惜她连完成吞咽这个动作都极其费劲。

    绫含不由得哭了起来,她明白这次不是青恰的后遗症,换做平常,她也会哭的。

    「何必呢?」绫含哭着问,「你不是来自蓬莱吗?长安之战结束后你就该回蓬莱的啊,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沈香枝笑了笑,回答:「我的……养父母……是很好的人啊……我不想让他们看到、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的家没有了,没有落脚的地方……回想起来……荆棘门……竟然是我居住过最长时间的……地方……」

    绫含擦着不断流出的眼泪:「门主,你……」

    「别喊我门主了……」她的声音愈发小了,「我叫、叫陈敏月……比你大几岁……你喊我……该喊我什么呢?」

    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不知道如果自己有弟弟妹妹她们该怎么称呼自己。

    「小月姐!」绫含脱口而出,「你不是沈香枝了!你现在就是你自己!」

    「谢谢啊绫含……你一直都很温柔……其实,我有想过、如果我生在普通人家……会不会有几个好闺蜜什么的……」

    「我知道的……」

    那次李凤岚来荆棘门的时候,她们两个就觉得沈香枝有些奇怪,其实仔细想想,那不就是沈香枝在单纯的示好吗?三人年纪相差不大,应该能聊得来的,可是她习惯常常板着个脸,让两个姑娘觉得不自在。而且她也不太会聊天。为了不让两位姑娘尴尬,她便主动离开了。

    当初应该多待一会儿的,说不定真的能多两个朋友呢。

    「绫含……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

    这几天她躺在床上,身子无法动弹。为了对抗那蚀骨的疼痛,她会想些别的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比如说,某个草长莺飞的三月,她在扬州城里跟哪个富家公子邂逅之类的。这一生缺的东西太多了,根本补不回来。

    绫含哭着回答:「男人都很笨的,说话直,稍微绕点儿弯子他就听不出你的意思。许轻尘那种木头,不把话说明白他更是听不懂……喜欢一个人没什么好的,净是糟心事。」

    「这样啊……绫含,你有家人吗?」

    「我没有的,我是个孤儿,被师父捡回去的。但是师父和师兄对我很好,他们就像我的爹爹和哥哥一样。」

    「好羡慕你啊……我们算是朋友吧?」

    「算的!算的!」

    「那

    ……帮我做一件事吧……」

    绫含泪眼朦胧,她看到那些黑色的纹路再次出现在了沈香枝的脸上,蔓延速度之快,肉眼可见。

    「你说!你要我做什么?」

    「杀……杀了我……」

    等药效过去了,不知道还要昏迷几天才会彻底死去。

    绫含用力点着头,眼泪几乎从眼眶里喷出来。

    门主的卧室外,几个堂主焦急地站在门口。许轻尘站在众人前面,背着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门开了,绫含走了出来。

    她眼中含泪,脸上的表情既悲伤又愤慨。她的胸口被一大片血液染黑——那是绫含用内力震死陈敏月的时候,她吐出的黑血。

    看着眼前的几个堂主,绫含声音颤抖:「荆棘门第二任门主……沈香枝,魂归天际。」

    许轻尘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缓缓开口:「来人,给门主收敛仪容……门主过世一事,诸位……还请保密。」

    …

    乔飞的墓旁,一座小小的新坟,没有墓碑,看起来很寒酸。

    许轻尘让人秘密埋葬了沈香枝,所有能表明她身份的东西一概没有。

    墓前只有两人,许轻尘和绫含。

    或许,她四岁那年就已经死了。

    「你如愿了?」绫含讥诮道,「现在荆棘门稳住了,也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许门主,不到三年的时间,你爬的很快嘛。」

    许轻尘呆呆地说:「你知道,我对权利不感兴趣。」

    「我不知道,许轻尘,我不懂你!我从一开始就没搞懂你!你每一步都看似走对了,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急,可就没有想过每一步都还有更好的选择!」

    绫含发现自己的情绪似乎恢复正常了,有正常的愤怒和喜悦,不再偏执,也很清楚自己该恨谁。

    「绫含,就快了……」许轻尘有气无力地说,「只要杀了李凤瑶,江湖就会恢复正常,荆棘门就不再有外敌。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我就能跟你回扬州,过你想象中的日子?」绫含笑了,「别傻了许轻尘!我就算现在死了,也不会跟这样的你过一辈子!你还有人性吗?你让她吃下那丸药的时候,你把我关在钟乳洞的时候,你的心里没有半点愧疚吗?」

    许轻尘看向绫含:「何止是愧疚……我那时候,生不如死……绫含,我有别的办法吗?青恰的药效你比我清楚,我曾经想过慢慢减少你的药量,可是根本没有效果。你冲我哀嚎的时候,苦苦渴求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拒绝你……我只有那一个办法,你来告诉我,更好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绫含也不知道,她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她相信许轻尘还有别的办法。事到如今,她还想最后挣扎一次。

    「我们现在回扬州吧,别管什么李凤瑶了,凤岚会对付她的……你失去的够多了,也做得够多了……咱们回去吧……」

    许轻尘摇了摇头,这个摇头也彻底击碎了绫含的信心。

    她抖出短刀,揪起自己的一撮秀发,挥刀斩断。

    「我与你从今日起再无瓜葛,许轻尘,你不用再打着‘为了我的幌子了。」

    摊开手掌,秀发被风吹散,飘散在天际间。

    绫含转身离去,没有半分流连。

    许轻尘蹲下身子,将地上仅有的几根秀发捡起来,无比爱惜地握在手中。

    连你都否定我了,那我做的这一切,就没有任何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