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她已经失了方寸,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救回自己的女儿,能想到的只有这种方法。把拦在身前的人全部杀掉,只要敌人死光了,自己的女儿就能获救。
李雨灼被陈佻说得哑口无言。
陈佻随后向后挥了一剑,那老人没来得及反应,咽喉已经被割开。
李雨灼见不得杀生,虽然医术高超,可是这么大岁数她连鸡都没有杀过。看着陈佻挥出的这一剑,再加上身后如小山般的尸体,她一个没忍住吐了出来。
陈佻不再理会身后哭乱的人,径直出了这座宅子。李雨灼强忍着腹中不适,急忙追了出去。
「你要这么一路杀过去?」
「对。」
李雨灼用力拉住她,大声说:「你知道这没用的!」
陈佻忽然爆发了,冲李雨灼吼道:「那你跟我说个有用的!」
「去洛阳啊!还有白家三小子!他脑子灵光,让他想办法!」
陈佻不理会李雨灼,继续向前走,李雨灼再一次拉住了她:「好歹是你大女婿!你得相信他吧?!陈大姐!算我求你了!别杀人了!你这样下去真的不是个办法!」
李雨灼的话好像起了作用,陈佻真的停下了脚步。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感受到无力。杀再多人也救不回自己的女儿,与其这样漫无目的地找寻,不如找个聪明人想办法。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杀不动了,累了。二十年前整个武林的水平很高,当年她一人断后,拼得一身伤也才杀了五六人。那些武林传说有的死了,有的隐居了,如果自己再这么搞下去,这帮人齐心协力围杀她一次,她真不一定能撑过去。
虽然心中的怒火并未消散,但被陈佻强压住了。
李雨灼有些庆幸,好歹是给这位陈大姐劝住了,如果她不拦着,不知道陈佻还要杀多人少人。
…
苗疆来的那些人被许轻尘安置了好几个月,每过一段时间,这些苗人就要找一趟许轻尘,问问他穆梓的下落。
老实讲,许轻尘不想管这个事,可是这事又出乎寻常的大。早些年苗疆武林跟中原不合,出过几次火拼。后来双方聊开了,这些年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许轻尘本来想把这事暂时搁置,等哪天这些苗人不耐烦了回去了,他也就省事了,毕竟她不想跟李凤岚彻底撕破脸。穆梓跟长风楼的关系他知道,现如今长风楼依然是江湖不可小觑的力量,真打起来他们荆棘门不一定能赢。
可是现在没办法再敷衍了,那些苗人已经跟他说了狠话:如果中原武林盟主不管,他们就要亲自管了。
现在江湖正乱着呢,再让苗人插一脚,即便是现在的许轻尘,也不想面对这样的局面。
因此,几个月前,许轻尘就已经派了一部分人寻找穆梓的下落了。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年前穆梓还在青州,年后她一个人向西去了,据说,好像是在终南山。
又是个尴尬的地方,关中一代是清风观说了算。到了终南山,又没被张成庆撵走,就默认受他保护了。
要惹张成庆吗?这位张道长出了名的牛脾气,许轻尘不想惹。
可眼下,不惹没办法了。
他先派人给张成庆送了信,说明了穆梓在苗疆的所作所为,又说了自己要上终南山抓人。张成庆那边没给回信,态度暧昧。恰恰是这个暧昧的态度,让许轻尘放了心——张成庆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保穆梓。
那就好,只要他没说,就算他不保。
目前荆棘门人手都被许轻尘派出去了,凑不出人追杀穆梓,不过这也好办:穆梓的仇人很多,随便招呼点儿人就行。能抓住她或者杀了她最好,就算杀不了也算自己努力过了。
…
袁风铃已经在终南山待了几个月了。一开始她吃住全靠着穆梓,穆梓并未表示过不满。准确地来说,穆梓根本就没在乎过她。时间一长,袁风铃觉得白吃白住挺不好的,就开始帮穆梓做些事情。
对于袁风铃的帮忙,穆梓没有表示过感谢,态度不温不火,每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跟整个世间都没有任何瓜葛。
袁家大小姐从小到大都没有干过活,也就小的时候帮爹娘捏过肩膀。原本她以为自己坚持了不了多长时间,谁曾想,眨眼间几个月过去了,袁大小姐竟然渐渐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收拾院子与屋子,洗衣服,做饭。她能做的也就这三样,稍微花点儿力气的活她都做不了。她根本就不会做饭,好在天资聪慧,看穆梓煮了几次粥她也就学会了。一开始做得很难吃,但穆梓并不在乎。经过几个月的磨炼,做得已经有模有样了。
两个人十天都说不了一句话,既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又形同陌路。
袁风铃将院子里的衣服收了回来,穆梓将抓来的野猪做成熏肉,正挂在隔壁仓库中。
天色已经不早了,没有了长安的繁华与喧嚣,袁小姐也没有什么夜生活,天一黑就上床睡觉。
两个人住在一间屋子中,没办法,这里一共三间屋子,一个厨房、一个仓库、一个卧房。袁风铃到这儿的第二天,穆梓就用木板给她搭了个简易木床。床不平,粗粝的被褥也不太舒服,即便白天热得人头脑发昏,可到了晚上,山风依然寒冷刺骨。
这些,袁风铃都忍下来了。
躺在床上,袁风铃有些失眠,她睁着眼睛看着屋顶,心里在胡思乱想。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李凤岚没有派人找过自己,她身边的这位穆梓似乎已经跟长风楼断了联系。这就代表她现在是安全的。那……爹娘呢?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自己还要在这里藏多长时间?一辈子吗?大好年华要消耗在这里?
正想着,忽然听到那边床上传来细小的呻吟声……穆梓又在难受了。每过一段时间,她的身体就要痛一次,还总是在晚上发作。穆梓是个冰冷如铁的女子,整个人好像没有感情,到底是多么剧烈的痛苦才能让她发出声来?
之前袁风铃尽量不去理会,倒不是她太不近人情,而是觉得自己对穆梓示好显得太多余。
可是今晚不同,穆梓好像痛了很长时间,往常不到半个时辰就会消停的,这会儿都一个多时辰了,她仿佛已经听到穆梓牙齿打战的声音。
袁风铃披上衣服下了床,走到穆梓床边,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穆梓没有回话。
看着她不断发抖的身体,袁风铃又问了一遍:「你真没事吧?」
「没……事……」穆梓小声回答。
「还说没事?你话都说不利索了。」
穆梓再次沉默。
袁风铃叹了口气:「没必要硬扛着吧?有没有缓解的方法?」
「有……」
「什么方法?」
「涂药……可我的药……已经用完了……」
「就这么硬挺着吗?」袁风铃有些费解,「我真搞不懂你,药没了就去买啊,干嘛这么折磨自己?除了涂药,还有别的方法吗?」
「没有。」
袁风铃蹲下身伸出一只手,轻轻点了点穆梓的后背,这一指头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是让穆梓整个身体抖了一下。
袁风铃伸出手掌轻
轻按压在穆梓的后背上:「是这里吗?」
「是。」
她不懂什么按摩,更不懂推血过宫,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样的按压能缓解穆梓的痛苦。让她意外的是,她这种胡乱的按压真的起到了作用,穆梓的身子竟然真的平静下来了。
一直到袁风铃觉得自己的手腕发酸,才听到穆梓平稳的鼾声。
袁风铃叹了口气,坐回自己的床上。
玉风铃,花月影,当今武林最好看的两个姑娘,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经穆梓这么一折腾,袁风铃睡不着了,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静静地想着以后的打算。
不知道想了多长时间,她竟然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坐着睡并不能睡舒坦,有个风吹草动就能被惊醒。
院子里,似乎有脚步声,还不是一个人,有好多。
她心里慌了,蹑手蹑脚地下床,轻轻拍了拍穆梓,谁知道穆梓很清醒地说了一句:「我听到了。」
说完这句话,穆梓坐起来穿好衣服。
袁风铃看着她,小声而急切地问:「你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穆梓拿起挂在门后的长枪,对袁风铃说了一句:「躲在屋里不要出来。」
说完,便推门走了出去。
屋子外有很多人,将她这间小屋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群人里,为首的是个穿月白色长衫的年轻人。
他静静走到穆梓身前,轻声说道:「穆梓,你这些年作恶多端,我来替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人讨个公道。」
穆梓觉得,她好像见过这个年轻人,应该是两年前在药仙谷见到的,好像姓许。
穆梓并没有对这句话表现出什么情绪波动,而是问道:「我与你之间有什么仇?」
年轻人摇了摇头:「无冤无仇,不过,这与你犯下的错无关。去年你在苗疆,屠了一个寨子,这事你认不认?」
「我认。」
「好,你也算磊落。那眼下你面前有两条路,一,乖乖跟我回荆棘门,接受审判,我们会给你个公平的结局。二,你抵抗,我在这里杀了你。」
「我选二。」
年轻人点点头,向一侧伸出右手,有人将一把长剑放在他手中。
年轻人大声说:「诸位,我代你们与这位疤脸首领交手。」
穆梓将长枪拄在地上,淡淡地说:「我并不会为我做的事辩护,我也不认为自己以前做的是对的。我知道,现在的我束手就擒才是对的……但今天不行……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她与此事无关,希望你们放她一马。」
「那是自然。」
「好,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