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两盏灯亮着的寒冷站台上,白河清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
刚才莎朗说要去不远处的值班室给他倒杯热水,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坐着等一会儿,不要乱走。
那关心的语气,就像是在照看病人一样。
“滴——滴——”
远处黑不见底的深夜中,明亮的车灯逐渐亮起,白炽的光亮伴随着轰隆隆的钢轨声在黑暗中逐渐放大,白河清转头看去,远方,一辆电车正朝这边行驶而来。
毫无疑问,这就是他和莎朗正在等的那最后一班电车。
虽然莎朗现在还没有回来,但问题不大,因为电车并不是随停随走,它到站后一般都会等一会儿,这点时间足够莎朗返回了。
因此,白河清倒也没有急着去呼喊莎朗,他只是远远地看着那辆不断驶近的电车。
【好亮的光……】
电车的车灯在此刻的黑暗中变得极为耀眼,白河清看着那抹光亮,不知道像是看到了什么,双眼有些失焦。
忽然间,他放下了手中之前一直抱着的冲野美奈的骨灰盒,缓缓站起身,朝着车站的边缘走去。
【黑暗中的光明。】
脑海中,一时间想起了这已经被无数创作者用得俗套了的组合,白河清愣愣地有些出神。
这种组合,一般都代表着救赎或者希望的意思,往往在它出现的场合,就意味着正在遭受苦难的主角,即将迎来自己人生的峰回路转,往后的故事发展将会一路向好。
【一路向好吗……】
脑海中,在这个念头浮现的这一刹那,耳边所有的声音像是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寒风在耳边吹过的声音,电车和轨道发出的轰鸣,还有那不远处黑暗中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虫鸣。
一切都消失了,思维在这一刻停滞,白河清那有些失焦的双眼,只是愣愣地盯着那抹不断放大的白光。
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他下意识抬起手,缓慢地朝着那抹光亮走去,也一步步朝着车站的边缘靠近。
“滴——”
电车的鸣笛声并没能唤回白河清的意识,却让正在不远处值班室里正在接水的莎朗听到了动静。
心中疑惑,她下意识回头看去,却看到了伸着手走向车站边缘的白河清,远处,是正在快速驶来的电车。
“你个笨蛋!”
瞳孔骤缩,手中的水杯掉落在地,杯中的热水弄湿了她的裤腿和鞋子,仅是瞬间的愣神,莎朗便毫不犹豫地冲出值班室,朝着白河清奋力冲去。
“白河?!”
耳旁,突然传来了莎朗的声音,身后随之传来一股巨大的拉扯力。
【莎朗?】
失神的双眼恢复焦距,像是在这一刻,原本寂静无声的世界又再一次恢复了声音,电车的鸣笛,轨道的轰鸣,以及不远处的虫鸣在这一刻全部用来。
意识重新回归了大脑,白河清眨了眨眼,眼底的疑惑一闪而过。
他低头看向只剩下几步距离的站台边缘,像是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哪里。
他回过头,身后的莎朗微喘着气,拽着他手腕的那只手非常用力,力气大到甚至连白河清都能感觉到手腕有些痛的程度。
莎朗看着他,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最终是白河清首先开了口。
“对不起,我并非有意。”
是的,他并非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在这一刻,是莎朗自和白河清重逢以来,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他身上的问题。
冲野美奈的遇害,只是又一次的诱因,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或许从很早之前,就一直在内心深处隐藏着某种自毁的倾向。
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只是遵循着记忆中曾经有人希望他活下去的这一要求。
但这并非是白河清的本意,也因此,在他努力塑造出来的这一表象之下,始终隐藏着一个被他所刻意忽视的,他内心真正的声音。
刚才的事情,冲野小姐以前肯定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当初才会语重心长地告诉莎朗,让她一定要多注意白河清的精神状况。
冲野小姐自认为无力改变这一状况,在她心目中那个唯一的人选是莎朗。
所以她才对莎朗的回归迫不及待,她始终相信着,只要有莎朗在,就可以在足够长的时间中扭转白河清的这一状况,走向大团圆的美好结局。
莎朗也是这么认为,只要继续这么下去,一切总会改变。
可让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就像是上天开了一个玩笑,冲野美奈竟然在这个时候遇害了?
为什么啊……
为什么偏偏就要在这个时候?
莎朗突然间有些想笑,她觉得,她和白河清上辈子一定是毁灭了世界,又或者说,他们是这辈子注定要为祸世间的。
所以,上天才不断地给他们开这种恶劣的玩笑,试图用各种常人难以承受的打击,将他们彻底打垮。
纵使莎朗是一个无神论者,可在此时此刻,她的心里也不由得浮现出了这样的想法。
因为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们总会一次次地遭受这种难以承受的精神折磨,为什么白河清明明已经尽可能地让自己与世无争了,却还是要反复遭遇着这些他根本不愿意看到的苦难。
世界很不公平,苦难总会在你意想不到的那一瞬间突然来临,无论你是积善行德还是作恶多端。
这是惠子姐姐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而惠子姐姐毫无疑问就是她自己话中所说的人。
惠子姐姐试图用这句话来抚平自己内心的负面情绪,让自己不去抱怨,让自己学会珍惜当下,勉励自己朝着她认为正确的方向一路向前,并最终将这点坚持到了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毫无疑问,惠子姐姐是莎朗此生见过的最能配得上“高尚”这一词的人。
她钦佩她的本性。
但是,她不认同。
至少从现在开始,她不认同。
眼神逐渐沉寂下去。
就当作……她身上也流着乌丸家那自私自利的血液吧。
如果苦难只是上天的无差别降临,那无论是行善还是作恶,对莎朗而言,也就不再具备任何意义。
坚守本心,还是任性放纵,同时也不会再有本质上的区别不是吗?
反正,她只要白河清能好好活着就好了。
至于其他的,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莎朗自认比不上惠子姐姐,因此也没有理由去在意那些。
我只想要伱好好活着,至于其他的人,至于手段如何,我都不应该再有什么顾虑,反正……上天无德。
看着白河清,莎朗忽然笑了。
在昏暗的站台上,她的笑容有着别样的味道,宛如黑暗中的罂粟花。
“白河,你想不想替惠子姐姐看一眼……永生的模样?”
首先,她需要给白河清一个能活下去的理由,无论是什么。
(˙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