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
凌恒仙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现身之后便带走了苏憾,让得众人有些措手不及,也不知道前者带着后者去了哪里。
“凌恒仙人亲自现身了?!这是亲自把他抓捕去无出峰了么?”
“那叛徒梅扬舒可是他的师兄,而且关系颇佳,被前者背叛,他应该对这‘内奸一脉’也恨之入骨吧?”
“……”
听着周围的议论纷纷,陈初瑶忧心忡忡地说道:“公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刘一刀不停地抓着后脑勺,也有些着急。
许乐乐则是看着某个方向微微皱眉,而后摇头轻叹了口气,说道:“不必太过担心。”
擂台旁,仲树与孟晶同样皱眉,对视一眼。
仲树沉吟着说道:“既然宗主已经介入,大家不必着急,静等宗主的消息便可。”
而后他站出来,向崖上的人说道:“请方才获胜的仙宗弟子们与周长老一齐移步藏宝峰,其余仙宗同道,明日是剑林开放之日,诸位尽可前往。今日,便到这里为止吧。”
诸仙宗这才逐渐散去,口中不忘谈论着苏憾与梅扬舒的事情。
仲树见众仙宗已离去,便向诸长老交代了一番,而后也消失在场间。
何方站在擂台上,有些发懵。
前脚刚跟人家说了加入宗门,后脚人就没了。
他忽然有一种“我是谁,我该去哪”的疑惑。
稍显迷茫间,许乐乐忽然落了下来,说道:“先随我们离去吧,待会再带你去见苏憾。”
他作为实际上的三人宗宗主,还是要照顾一下自己人的。
何方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天乐仙人这样的大人物突然接待了自己,便向其行礼致谢。
“对了,你的那个什么灵猿仙宗呢?”许乐乐突然问道。
“本来就是随意找的一家宗门,给钱办事,不妨碍,我去与那宗主说一声便可。”
“……”
……
……
另一边,凌恒仙人带着苏憾消失在山谷后,再出现时,二人的身影却是落在了后者熟悉的地方。
迎客峰山脚的清静院落,他的住所。
苏憾一怔,看着凌恒仙人说道:“为何带我来这里?”
后者看了他一眼,“这里是你居住的地方,不带你来这里还能去哪里?也挺清静的,适合谈话。”
苏憾摸了摸鼻子,“我以为你会把我关进无出峰。”
凌恒仙人双手负后,奇道:“为何?你做什么坏事?”
苏憾一滞,倒是没话说了。
凌恒仙人面容平和,说道:“若只因你会游龙剑法便把你关进无出峰,太过草率。剑法本无错,这件事我千年前便已在宗内说过。”
他叹了口气,“可惜当时的弟子们偏见太深,无法扭转其印象,哪怕是现在,也依旧如此。让此等剑法蒙尘至今,可惜可叹。”
苏憾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对方竟从一开始便对游龙剑法全无偏见?这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凌恒仙人目带温和,问道:“你的剑法从何人处习得?游龙剑法的原本在我手中,宗内也无其他拓本,你修行的剑法不可能是从宗内泄露出去的。”
苏憾看着他,缓缓说道:“年幼时,曾有云游的仙人见我根骨奇佳,便教导了我一段时间,传了这一套剑法给我。离去前,他告知剑法是他的师傅所创,而他的师傅出身于青螭剑宗,让我日后踏上修行路时,学成剑法后可去青螭剑宗认祖归宗。
“也是这个缘故,两年前我才参加了入宗大考。”
凌恒仙人点点头,感慨说道:“两年前我不在宗门,错过了收你入宗的时机,有些可惜。”
而后他才问道:“你可知那云游仙人姓甚名谁?又或者有何称号?”
苏憾观其表情,提起疑似“魔门内奸一脉”之人,面上全无憎恶,也没有要将其捉拿归桉的意思,反而有些……关心?
是城府极深?还是单纯不在乎?
他心念电转,思索着对方有些模棱两可的态度,表面上摇头道:“他未曾说过。”
“这样啊……”凌恒仙人看着天际,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才突然问道:“你的游龙剑法修习了多久?方才的水龙剑气,用得很好。”
苏憾模棱两可地说道:“挺久的。”
“依你踏入修行路的时间来说,又能久到哪里去呢?”凌恒仙人笑了笑,显得有些欣慰,低声道,“师兄一脉有你这样的传人,很好,很好。”
师兄一脉?这……哪里是面对“魔门内奸一脉”的态度?
苏憾心中一动,问道:“凌恒仙人,敢问一句,你……可也觉得你的师兄梅扬舒是魔门内奸?”
他紧紧盯着对方,不放过其脸上变化的每一分神色。
果然,在听到他的问话后,凌恒仙人脸上忽而闪过一丝愧疚,然后便很好地掩饰了过去,并神色如常地叹气摇了摇头。
这丝愧疚之色一闪而逝,若非他一直紧盯着对方,说不定都发现不了。
苏憾看着凌恒仙人的神色,若有所思。
若师父真是内奸,背叛了宗门,也背叛了他们师兄弟之间的情谊,凌恒仙人绝不会有这样的神情出现。
苏憾认真地看着他,直截了当地试探问道:“传闻里,他是一开始便被你们宗门揪出并处死的,可若是这样,为何还会有那云游仙人承了他的衣钵?”
二人对视了片刻。
“你倒是机敏聪慧,竟能抓住这其中的关窍。”感觉到了苏憾的认真,凌恒仙人叹了一口气,目带深沉地说道:“师兄确实没有第一时间死亡,而是成功逃脱了很长一段时间。”
“为何秘而不宣?暗中抓捕?”
凌恒仙人沉默片刻后,澹澹说道:“先宣其死亡,是当时的宗主所决定的。”
顿了一下,他温和地说道:“因他是你师祖,所以我方才才与你说那么多。此事早已过去,不必再探究,知晓太多于你无益。”
苏憾轻吸了口气,问道:“那他……真的死了吗?抑或是被秘密地囚禁在了无出峰里?”
凌恒仙人眼里闪过一丝极深的情绪,轻声道:“确已尘归了尘,土归了土。”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苏憾慢慢垂下眼神,微微握紧了拳头。
师父,真的已经死了。
苏憾只觉得内心忽而缺失了一块,有些空落落的。
自从师父失踪后,他不是没想过师父已经死去,可一天没找到其确切的消息,师父便有活在世间某个角落里。
哪怕从许乐乐口中得知师父的真实身份,他也抱着是不是被抓到无出峰后一直被囚禁至今的希望。
可此时,从凌恒仙人口里得知师父死去的确切消息,却是最后的一丝希望都灭掉了。
苏憾很想认为对方是在说谎,但凌恒仙人给他的感觉,是可以信任的存在。
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叹。
凌恒仙人看着他,缓缓说道:“你既然已经继承了他的游龙剑法,以后便不必有所忌讳,不可像我宗内弟子那般带有成见,而是要将其再次扬名天下,知道否?”
苏憾点点头。
二人沉默下来。
良久,凌恒仙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沉吟着说道:“你方才说,那云游仙人让你学成后来此认祖归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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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然只是苏憾随口一说,但此时也只能点头道:“是的。”
“那他……可有再传给你什么东西?”
苏憾心中一动,说道:“他留了一把剑鞘。”
凌恒仙人眼神一凝,说道:“可否方便拿出来一看?”
苏憾想了想,将师父失踪前给他的那把古朴剑鞘拿了出来。
当那剑鞘在他手中现身时,凌恒仙人眼中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色,并向着他微微一伸手,说道:“可否借我一观?”
苏憾便将剑鞘放在其手上。
凌恒仙人轻轻摩挲着古朴剑鞘,喃喃道:“那人竟然将它给了你……”
“它,是我师祖的剑?”苏憾问道,师父离开之前也没说过这剑鞘是什么,只说等游龙剑法练好后,就会把剑传给他。
凌恒仙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而后说道:“明日剑林开放,你去么?”
“不去了,我已有自己的剑。”
“还是去吧。”凌恒仙人认真说道,“去这把剑拿走,它不应该在剑林中蒙尘。”
苏憾目光一闪,微一思索又有些恍然。
青螭剑宗的剑林,除了存放磨剑峰炼出多余的剑,宗内之人死去后,其剑也会归还剑林。
师父在被捕、并且死后,他的剑也回到了剑林里?
既然如此,那倒真的是不得不去了。
“好,那我明日便去剑林求剑。只是,我不知晓此剑是何模样,你可知它在何处?”
“不知。”凌恒仙人摇头道,“它藏在了剑林中,无人找得到它。你带着剑鞘去,会找到它的。”
苏憾点点头。
凌恒仙人再看了手中的剑良久,而后将其交还回去。他想了想,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一张漆黑无比的布。
并认真说道:“为了求得剑前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你明日记得将此布包裹在剑鞘外,不可让剑鞘展露出来,切记切记。”
苏憾接过黑布,神念一扫,发现连他的神念都无法穿透它,顿时有些惊讶。
他抬眼看了看对方,而后便当即把黑布裹在了剑鞘上,将其完全隔绝遮挡了起来。
见状,凌恒仙人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最后,他目光温和地看着苏憾,如同长辈看着自家晚辈一般,说道:“你很好,师兄若是知晓有你这样的传人,应当会非常高兴的。方才我还在想,没有收你入宗门是一件憾事,可此刻看来,没有进入青螭剑宗反而是一件好事。”
“为何?”
凌恒仙人笑了笑,没回答。
可不知为何,苏憾从这笑容里看出了自嘲的味道。
“今日便到这里,你好生歇息去吧,好好准备明日剑林之行。”
说完,凌恒仙人向苏憾点头致意,消失不见。
苏憾站在院中,抬头看向宗主峰,而后又看了看无出峰,沉默不言。
今日发生的事情,走向虽与他预料的有所不同,却还是从中得知了想知道的事情。
可是,有些事情还是不知晓。
例如师父的遗物,在哪里?
其他的可以不管,但那片龙鳞碎片,极其重要,还是需要探寻其下落的。
就在凌恒仙人走后的片刻,许乐乐带着一行人落入院落中。
“苏兄?!你真的在介里!”刘一刀首先惊呼道,“天乐仙人说宗主没把你关进无出峰而系带你回介里的时候,俺还不信呢。”
陈初瑶担忧地上下打量着苏憾,确认后者没有任何闪失,才松了一口气。
裴温书则问道:“宗主呢?他与你说了什么?最后的处置如何?”
苏憾回答道:“他已离去,我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也并非什么魔门内奸,游龙剑法只是奇遇所得罢了。”
见众人欲言又止,他打断道:“今日我已累了,若有其余事情,明日再谈。何方,你便先留在此处,找个空厢房住下,晚些时候我再与你说明日后之事。”
而后,他看了许乐乐一眼,转身进入屋内。
几人面面相觑,只好先行散去。
不久后,许乐乐折返回来,单独出现在了屋内。
布下隔绝阵法后,又与苏憾进行了一次久谈。
待到他离开时,他的面上也有着一丝阴霾。
虽然他与自己的师傅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但因为师兄的关系,他也从未停止寻找师傅的脚步。
此时知晓师傅已身死,他的心中似乎也有一块大石。
而与此同时,也有一道身影从宗主峰凌恒仙人所在的地方御空而出,他心怀不满,充满了怒意。
峰内,仲树等一众峰主皆齐聚于此,众人神色各异。
方才,他们从凌恒仙人口中得知了对苏憾的处置将是——什么都不处置,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陆森更是面色冰冷地直接离开。
仲树问道:“宗主,真的就这样放过那苏憾吗?”
凌恒仙人澹澹反问道:“那你们与我说,他又做错了什么呢?若说会游龙剑法便有罪,那是否我也难逃其罪?”
“千年前的事情便让其留在千年前吧。此间事了,你们也散了吧。”
仲树等人相视一眼,也只好一齐告退,离开了峰顶。
偌大的峰顶只剩凌恒仙人一人。
他看着无出峰,良久后才低声自语道:
“那时我人微言轻,救不了师兄。今日有我在,我看谁还敢再拿此事来做文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