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晖原想训斥那名失去双眼的同伴,只是看后者两柱血痕还残留在脸颊上的模样,他动了动嘴,终究是没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说道:“孙飞河,不是老子不救你,老子已经帮你求了情,奈何你遇到是蔡婆婆,以她的声名,就算是咱们宗内之人也是对她避如蛇蝎的。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过孟浪。
“只是要了你一双眼睛,没有把其他兄弟拖下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孙飞河“看”向路晖的方向,懊悔地说道:“若不是噬魂宗之人近期加大了对我们的进攻,再加上初次见蔡婆婆这生面孔,让我产生了误会,我也不会如此行事……”
路晖无奈地摆了摆手。
这孙飞河初出茅庐,这段时间在他手下办事手脚还算利索,有着十足的冲劲与狠劲,很得他的赏识,否则方才也不会冒着被蔡婆婆连坐的风险而替对方求情。
他澹澹说道:“不管怎么说,活着就好。反正有神念感知身外之物,失去眼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便留在队伍里头,以后给老子醒目一些!以后若再有这样的情况,不等长老们动手,老子自己来噼了你,知道了么?”
“是……”孙飞河丧气道。
临了,他压低声音说道:“若是不忿,那便往上爬,爬到比蔡婆婆还高的位置!到时若她还活着,想要如何讨债,一切就都随你。记住,在西魔土,活下去,再变强,比什么都重要!”
“谢谢头儿!”孙飞河重重点头,心中的怒火与屈辱皆化成了动力。
路晖轻哼一声,随口说道:“老子已经不是你们的头儿了。”
他不再去管孙飞河,而是看向苏憾,抱拳说道:“梅兄,方才还没来得及介绍,在下路晖,六境初期。得蔡婆婆吩咐,日后便在你手下行事了。”
他目露精光,心中谨记着蔡婆婆方才的吩咐。
名为听其号令,实为眼线,控制这白袍青年的一举一动。
“臭小子们,皆过来见过梅兄,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便是咱们的头儿了!罩子都给老子放亮些,这位可是无迹天魔的高足!”路晖向其余几人喝道。
那四人当即过来见礼。
“属下尤威,五境四魔丹。”
“属下庞简学,四境后期。”
“属下朱坤,四境后期。”
“属下孙飞河,四境初期。”
“参见梅兄!”
几人齐齐作揖,将名字与境界皆告知苏憾。
“诸位不必多礼。”苏憾稍微回礼,而后说道:“虽然蔡婆婆遣你等过来,可诸位只要如同以往那般行事即可,这支小队,还是由路兄来指挥,不必介意我的存在。”
路晖挑了挑眉,这梅悦,倒是挺会做人。
否则,让他堂堂一名六境听从四境的吩咐,尽管对方是无迹天魔的弟子,心中还是会有些膈应的。
听后者这么一说,他心中深藏的不满消解了不少,大笑着说道:“梅兄太客气了,待你熟悉这里之后,大有一展拳脚,建功立业的机会!”
苏憾顺着他的话,问道:“路兄,我初来乍到,对此地的纷争还不甚了解,不知你可否为我讲一下?”
路晖“噢”了一声,说道:“自然自然。梅兄,看你境界不高,应当也是刚刚开始行走世间,不太知晓这歧业海峡的来历。
“传闻中,这歧业海峡原本并不存在,连对岸的罪洲,原本也是与我们这大陆连为一体的。而在第二纪元末时,曾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当时交手的其中一位巨擘,竟是直接将大陆的一角噼下,而后葬身于海峡之中,并在死前以座下魔莲化阵,将那一角大陆环绕起来,让其自成一地,被后世取名罪洲。
“这与世隔绝的环境,让得诸多在大陆中犯了滔天罪恶的修行者,为了逃避仇家的追杀,甚至是为了躲避仙道诛杀令,纷纷想方设法进入其内。
“而罪洲虽然自成一地,但时间久了,还是免不了与大陆往来。久而久之,在两方的通力合作下,一条能够自由进出两方的通道被摸索了出来,便是——潮洋海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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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要进入罪洲,还是从罪洲出来,皆要通过潮洋海廊。可想而知,它有多么重要!哪家魔门能够掌控它,都能够从中牟取到巨大的利益!”
苏憾点点头,这条海上通道,他以前也略有耳闻。只是他连大陆的其他地方都去得少,就更不用说去罪洲了,所以了解得并不详细。
听路晖这么大概一介绍,他便大概知晓了此地纷争从何而来。
“数百年前,潮洋海廊被噬魂宗所抢占,便一直延续至今。其间虽然有诸多魔门对其发起进攻,但基本都失败了。
“一个月多前,我绝脉宗也开始对噬魂宗发起进攻,以期将潮洋海廊占为己有。只是噬魂宗占领此地已久,准备十分充足,一时间无法将其拿下。
“不仅如此,他们背靠据点,时常主动出击,使得我们绝脉宗损失颇重,先前负责带领我们攻打的刘长老几天前便死在了他们的一次袭击中,因此宗门才重新派了蔡婆婆过来。”
苏憾想了想,问道:“噬魂宗把守据点的人,便是那名胡姓老者?”
路晖点头道:“原来梅兄已见过那胡进堂了?先前主事之人确实是他,他的境界比蔡婆婆稍差一丝。只是据噬魂宗内的探子来报,他们似乎正在考虑派来一名八境、甚至修为更高的人过来。”
他眉头微皱,显得有些愁闷,“如果是真的,那即使蔡婆婆在也无济于事了。”
苏憾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对这些,他不怎么关心,转而问道:“你们平时的职责是?”
“如你所见,我们绝脉宗潜藏在地下,依靠庞杂的通道网以及阵法隐藏起来,让噬魂宗的人难以找到。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需要时时在上面巡逻,确保每一处入口都不被发现。若在密林中与噬魂宗的巡逻队相碰,那便将他们杀掉……或者被他们杀掉。”
路晖咧嘴笑了笑,而后又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当然,我们也可以潜到噬魂宗据点的附近,主动出击猎杀他们!”
“嗯。”苏憾随口应了一下。
如此说来,他的行动确实颇为自由,只是不知这路晖是否会放自己单独行动了。
路晖想了想,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听蔡婆婆说,你们二人是在歧业海峡外围相遇的?不知梅兄前来这边所为何事?”
苏憾看了他一眼,澹澹说道:“没什么,离开我师父后,本来就只是随便走走。听说这边有热闹看,便来看看。”
“噢……”路晖摸了摸下巴,笑道:“既然如此,那梅兄便暂且在这里安顿下来吧,哈哈。”
苏憾点点头,而后想了想,便站起身往通道走去。
路晖一愣,“梅兄,你这是?”
“出去走走,熟悉一下。”
“你知晓如何出去?”
“按来时的路返回便是。”
路晖微微一笑,说道:“梅兄有所不知,我宗所构建的通道刻有阵法,每过一段时间便会自行变换。若没有令牌,很容易被困在其中。”
苏憾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通道。
路晖走了过来,热情笑道:“梅兄一人出外应当不是很方便,我带你出去吧,顺便带你熟悉一下周围。孙飞河继续歇息一阵,其他人也别闲着了,跟老子一同出去。”
他绝口不提给苏憾令牌的事情,带头进入了一条通道,其他三人看了苏憾一眼,也是鱼贯而入。
苏憾摸了摸鼻子,跟在他们后面一起掠去。
几人在通道内七弯八绕一阵子才来到出口,挪开巨石后,他们闪身而出,出现在一处与方才进去的地方截然不同的地方。
路晖当即散出神念,确定了方圆数千丈内没有噬魂宗之人的身影,这才将巨石放好,示意众人跟上。
他落在苏憾身旁,一边走,一边为苏憾说着他们负责巡逻的范围,以及其他地方有别的小队负责巡逻,不要轻易过去,否则恐有矛盾摩擦产生。
他还向苏憾说哪些地方有入口,需要着重关注。
他时不时掀开树皮,露出中空的直通地底的入口。
时不时掀开地面一片看似毫无异样的青苔,露出幽深的洞口。
看得苏憾有些哑然,在这广阔的密林里,不知被绝脉宗布下了多繁密的通道。
苏憾也曾尝试着自己转换方向,在行进过程中看是否能脱离小队。
可很快,路晖便跟随着他一起调换了方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
如此尝试几次之后,苏憾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这路晖铁了心要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了。
前者没有限制他的行动,放任他要往哪里去便往哪里去,可其眼神,片刻不离自己的后背。
苏憾沉吟片刻,便也打算不理会身后的路晖几人了。
他身影陡然拔高,冲出了密林表面,广袤的青翠绿叶一望无际。
他扭头四处看了看,感受着海风吹来的方向,确定了歧业海峡的方向后,便往那里一掠而去。
尽管不能暴露自己的目的,但先去探探路总归是好事。
路晖一愣,当即御空与苏憾并肩,说道:“梅兄,你这是打算去哪里?”
“去看海。”
路晖犹豫了一下,当即停在苏憾面前,说道:“不可。”
苏憾身形一滞,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前者。
路晖解释道:“非战时,不可靠近海峡,否则很容易便会被噬魂宗捕捉到行迹。”
苏憾的眼神越过路晖的身影,往其身后看去,而后沉吟着点点头,说道:“那便算了。”
路晖微微笑了笑,而后向西边一指,说道:“那个方向,便是噬魂宗的据点所在了。以后,我在带梅兄一起去走走。”
接着,他转过身,往南边扬了扬头,说道:“还有,那个方向,外围的地方,还有七情宫在虎视眈眈呢。”
他朝那里唾了一口,阴笑道:“一群比东仙境的伪君子还要更加虚伪的家伙,也想来分一杯羹。嘿,就怕胃口太大,一口直接撑死了去。”
苏憾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沉默不言。
有路晖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自己,应当是连悄悄去与陆萦心一见也不可能了。
“走吧,我再带你去其他地方转转。”路晖向苏憾招了招手,再次扎进密林中。
苏憾往歧业海峡的方向看了看,最后还是跟在路晖身后,一起进入了密林。
……
……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三天。
也是路晖与苏憾形影不离的三天。
若非修行者早已辟谷,没有了如厕的需要,否则路晖怕不是也要全程“观赏”。
他看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实则油滑得很。
这三天来,哪怕苏憾时常临时起意要出去,又或者在巡逻过程中忽而想要回地下修行,路晖都会不厌其烦地为他在通道内带路,反正就是只字不提为他配备令牌,讲解通道阵法的事情。
三天的相处,路晖几人对苏憾的戒备虽然没有丝毫降低,但却自觉熟稔了许多。
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向后者询问无迹天魔的一些八卦了。
没办法,无迹天魔在世间的形象太过神秘了,世人除了知晓他的性别、他的剑、他喜爱穿白袍之外,其他的一概不晓。
好不容易与他的弟子相处,他们自然有许多问题想问。
“梅兄,尊师真的只用了数十年的时间,便晋升至九境绝巅吗?他到底吃了多少血炼丹啊?”
“我们从不服用血炼丹。”
“那是靠什么掠夺他人修为的功法么?例如我们的千血大法?”
“我们只修剑。”
“噢……尊师有道侣么?”
“……没有。”
“他怎会没有道侣?依他的修为名声,就算是七情宫的宫主,只怕也会张开双腿向他投怀送抱吧?莫非是因为不喜欢女人吗?”
“……”
这些粗犷的魔修,有些问题比这个还离谱许多,苏憾只能无奈地沉默以对。
他们也是因为知道面前的梅悦性格寡澹,好像怎么样都不会生气一样,很好相处,所以慢慢地便都有些收不住了。
失去双眼的孙飞河在休息一日后,也重新回归,只是整个人都沉默寡言,加之另外三同伴有意无意的疏离,他便一直都游离在众人之外。
他的行动并不因为双目失明而受限,神念范围碍于四境初期的境界所限,只有五百余丈的距离,但已经足够用了。
路晖看着小队内隐隐分成了三块的阵型,有些无奈。
这种貌合神离的分裂状态,万一与敌人遭遇,不知是否会有什么隐患……
他沉吟着,如往常一般在密林中穿梭,忽然间,他神情一凛,向身后几人轻喝道:“西边六千丈远的地方,有敌人。”
他转头看向他们,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笑容,说道:“好几天没开荤了,终于有送上门来的了!嘿!”
他灵气陡然散出,卷起身后的数人,往西边一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