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变幻,天地改迁。
时光不知过去几月几日,头顶的太阳更热烈了,可荒漠上的黄土屋依旧没变。它们虚幻地伫立着,等待猎物的到来。
灵华与安槐此刻已恢复全部听觉,他们站在恒古两边,静静地看着蓝天晴空万里,一星点的云像棉絮当空挂着,似乎一切像静止一般平静。
此时身处在平静时期的小镇里,没到释放期,也没有爆发期,只有一片安宁。
卓灼此时待在屋里正喝着水,忽而听到接平镇口有说话的声音,他仔细一听,分辨出是焦路在跟谁说话。
嗯,是个体格不错的,但是……算了,送到新二间去吧。
他听出是焦路要送人,也许又是误入接平镇的老百姓吧。适才刚来三个无辜的人,他没能拦住,让别的使者抢了去押送,这次他必定要拦下这些人。
他打帘出了小屋,装作不经意地问:又要送谁啊?
灵华与恒古站在卓灼身后,清楚地看到,卓灼面对的是自己惊讶又稍显慌张的脸。
不同的是,如今他们已站在卓灼的角度看待过去的事情。
原来卓灼就是这样见到你们的。安槐侧过身子,看着灵华又转眸看向恒古,此时他知道你们的身份吗?
灵华摇摇头:仔细想来,他过去的表现似乎并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反倒是曹大夫和相遂生最有可能知晓。
恒古也颇为赞同,他嗯了一声,补充道:那个曹大夫还应该知道我们身上的东西,他与相遂生关系亲密,可能也是受相遂生管控的,他们想要害我们还说得通。
适才的残影中,他们的帝渊说要请君入瓮、一箭双雕,看来她的目的不仅仅是把我们引到这里来,她还想要通过我们完成其他事。
灵华看着残影中的自己跟着卓灼一路向新二间走去,一时感慨万千:若是我们没有选择追来,现在的情况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安槐低笑一声:他们要引我们来,就一定会千方百计,这招不行就换一招,迟早我们会来这里。
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怎么从这里出去?恒古摸摸四周,看似在接平镇中,实则他们仍被困在那些黑色物质里,还未逃脱。
想要出去吗?
进入壁龛时出现的女声再次响起,她好像一直观察着被自己包裹住的三个人的反应,此刻依旧如此。
对,我们想出去,出口在哪里?恒古边问边四处打量,企图找到一丝空隙。
那女声沉默了片刻,突然狂笑起来:既然来了就别想走,留下我想要的!把观世镜拿来!拿来!
显现出的过去景象忽然全部消失,四周登时黑暗下来,身边的黑暗物质伴随着粘液蠕动的粘稠声嗞嗞地席卷过来。
恒古最先反应过来,将灵华与安槐拉在身后,右手发出一道闪电,瞬间击破袭来的黑色不明物。
黑粘物上破了一个大洞,一些流动的液体在洞口处停滞,这些液体阻挡了恒古发出的招式,并且将他发出的灵力吸收了进去。
去吧,把我要的东西带过来!
女声在空间中左右碰撞,激活了洞口处的液体,它们如洪水哗啦啦流下来,奔涌宣泄,瞬间将三人冲飞在半空中。
灵华火速结了结界包围起三人,将这些涌来的液体阻挡在外。
但仍是有不少液体飞溅在他们身上,安槐的衣服上格外多,甚至透过衣服浸染到皮肤上。
他拿起衣角闻了闻:这是血。
灵华与恒古皆闻了闻衣衫上的味道,灵华道:确实是血,而且是妖血。
妖血如瀑,血深似海。
血液仍源源不断地从破洞中奔腾而出,很快没到了他们腰间的位置。
流下来的血水带着强烈的压力,就像碾压面团的擀棍,挤得灵华支撑起的结界越来越小。
不行,妖血带灵,慢慢会把结界浸透的。灵华又加固了结界,可没多久便被妖血腐蚀变薄。
灵华,咱们拼一把,一起发力把这层黑东西打穿,我不相信打破它只有血水流出来。安槐已经开始蓄力,等待灵华的回应。
恒古在灵华前接了话,他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安槐:我们去上面打,这样不用泡在血水里。安槐,我与你打穿黑壁。
灵华点头:那好,我便维持着结界。
三人迅捷飞到空中,灵华伸手摸去,指尖在接触到黑物时三人悬停在半空。
身下的血水依旧湍急流动,水位越升越高,恒古按下心中慌张,喊道:安槐!施力!
二人一同向黑暗空间之顶发射就强烈的灵力,清朗的槐树叶混合着恒古的电击,形成一道蓝绿交织的光柱射穿头顶无穷的黑。
头顶的位置破了一个大洞,可并没有光透进来。预想中的妖血如当头棒喝倾泻如注地流下来。
灵华拼命注入灵力去维持结界不被妖血侵蚀,三人飞速离开破洞之处。
空气似乎也越来越稀薄了。
三人飞在半空,身前是湍急的血色瀑布,而脚底则是翻滚血海。
恒古垂首仔细看脚下的翻涌的血水,忽而他发现血水之上冒了一个小泡泡。
他赶紧拉拉灵华的衣袖向下一指:快看,血里面冒泡了。
灵华与安槐顺着恒古所指的方向看去,依稀看到血海开始沸腾,熏蒸的热气从血水中散发出来,血面上冒出大大小小的泡。
红色的热气从脚下不断蒸发出来,三人急忙掩住口鼻。
这是要致我们于死地啊!安槐不由哭丧着脸感叹出声,没想到最后是跟你们一起走,我还想再看小丝丝一眼呢!
幻阁中的女声再次响起,她轻蔑而逼迫地说:只要把观世镜交出来,你们就可以毫发无损地从这里出去。无知的蝼蚁,快把镜子交出来!
血海中逐渐伸出无数只密密麻麻的断手,如同人间地狱。这些手像是在拼命抓住什么,不断又不断地张开合上,有的甚至把旁边的手抓住,像是含羞草抓住了蚊蝇,死死地攥住,直到抓住的东西彻底消失。
我看你就是再说胡话!我们怎么可能毫发无损的出去,你分明就是在诓骗我们!恒古对着虚空大喊着,你这就是要杀死我们!
哈哈哈哈……怎么会呢?女声癫狂起来,我只是想得到我想要的罢了。你们的命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我只要观世镜,把它给我,给我啊!
安槐从怀中掏出一面普通的小铜镜:你不是想要吗?给你给你,我都给你!
他奋力抛到断手之中,这些手各自争抢着,然而被镜子照到的手却像被灼烧一般,抽搐了片刻化作灰烬烟消云散了。
居然消失了……灵华模糊地看到了断手消散的过程,她看着没入血海的镜子,还有镜面附近消失的断手,思忖须臾。
她轻轻低喃:有些东西看起来是真的,其实是假的……
此时空间中回响着气急败坏的声音:我可不喜欢欺骗我的人,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恒古又在跟幻阁争吵什么,灵华却好似没有听到:会不会是……这里的东西害怕真的现实,因为它们本身就是虚假呢?
断手以为自己不是断手,就像卓灼不认
为自己是个已死之人。
残影也不会认为自己是残影,它们都在自己的认知里坚定地相信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那会不会,这里面的所有都畏惧看到自己的真实,或者是,真实会让虚假消散,只有真实才可以存在于世上,而镜子,就是鉴出真假的媒介!
虚假的、不存在的东西不会照映出任何影像,只有真实,才可永立于世。
周围似乎更暗了,不知为何,他们感受到了比黑色更陷入深渊的颜色,这种颜色可能不是肉眼可见的色彩,而是遍布感官的压迫、恐惧还有深埋。
这可怎么办?安槐愁上了眉梢,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灵华捂住胸口的鉴心镜,轻柔地呼唤,恒古啊……要靠你了。
恒古在极暗中寻找灵华失焦的双眼,当对视上的一瞬间,他忽然短暂读到了灵华的想法和意识。
他只是呆愣了一瞬,便拉住灵华的手回道:放心吧,我会好好护住的。
灵华会心一笑:那便开始吧。
等等,你们要做什么……安槐急切地问。
没等他说完,恒古已神眼大开,耀眼的光芒霎时间照耀在黑暗空间的每一个角落。灵华拿出鉴心镜,沐浴在神光下的鉴心镜中光华闪耀。
她素手轻轻推送,残镜如旋转的花瓣飘荡到神光之下。沐浴在刺眼暖光中的镜子折射出耀眼的光,就像太阳,将神光照耀在每处阴暗的角落,让灰暗无所遁形。
灵华向残镜处伸直手臂,手指一抓取下一条光链,她对准身后的黑墙奋力抡出一鞭。黑色的粘稠物瞬间被冻住,随后如破碎的瓷器一下子掉落下来。
幻阁的女声惊叫着嘶吼:不可能!你们怎么会打破这里!把镜子给我!
没能击垮的黑色物质突然异变起来,它们逐渐凝集,形成一个树突,每个枝干上都长了一只断手,这些手与血海中的一样,不停地抓握着,就像永动的机械一样,不知疲惫。
树突如同黑色巨爪向鉴心镜伸去,恒古看到此异动迅速在鉴心镜周围布下结界,灵华指尖遥指,一柱细细的灵力打向残镜底部,镜子翻了个面,正将黑物照个明白。
神圣的光、真实的镜,虚假的一切将不复存在。
那树突开始逐渐消散,里面传出含着愤懑不甘地怒吼:凭什么是你制约我,我要得到,我迟早会得到!
灵华并不听她废话,光链一甩,将之彻底击碎。
周围的漆黑正在坍塌,可三人根本不怕。恒古将神眼收起,鉴心镜则自动飞回到灵华怀中,安槐苦苦支撑着保护三人的结界,头上已经出了不少虚汗。
黑色物质块块坠落,似乎发生了一些空间的扭曲,某些东西发生了改变,头顶上浓密的乌云显露出来。
黑物脱落完毕后,三人四处打量,发现他们正身处在新二间的一间小院里,而木楼则离他们很遥远。
卓灼正在悄声安排百姓下地道,余光看见这三人齐刷刷站在他身边不由一愣:你们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