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去做了什么?为什么表情这么恐怖?宁絮荷焦心地转身去问灵华,快去阻止他啊!
灵华备感无奈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且这是你我的过去,改变不了的。
宁絮荷向外张望却只看到冰冷的白墙,她疑惑道:你不是有记忆吗?怎会不知道?
灵华虚缈的手指抚上额头,叹息道:自从鉴心镜破碎,我的灵力减弱,记忆也随之逐渐消退。百年前开始寻镜之时,我只记得些许在人间被追寻的事情。
好在这百年时光里已寻回了半面宝镜,我的灵力逐步恢复,也回想起一些重要的回忆。我想起了在人间的所有事情,还有天界的重臾,更明确地知道是他打碎了我。
只是最近几次收回残镜都未有记忆恢复,此前某些记忆仍旧如碎片般破碎,在天界其他事,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来。
宁絮荷嘟囔着:怎么会这样……那我看到的这些是什么?
这些是我的经历过的事。不知为何你虽身为镜灵,但自身并没有任何关于过去的记忆,是崭新的,似乎是一个新生的我。
当你遇到我的那一刻,联结便出现了。我的记忆会附到你身上,时机成熟之时,记忆凝出金粒,注入在你脑海中。
待恢复记忆后,你我共通,虽为二人,实则一体。
灵华注视着宁絮荷的脸,少女的表情扭曲起来,她似乎并不接受这个结果,但灵华却执起她的手。
就如同现在,在你身体里出现的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实体,而是你意念中凝结出的虚影,若你体内深处没有我的存在,那我无论如何不会因由你的想法而出现。其实你中早已有我,我中亦是有你,因为你我本就是同一个灵魂。
宁絮荷心中大为震撼,她甩开灵华的手:不,我只是我自己,我是宁絮荷啊!
正此时,一个颀长的身影跌跌撞撞来到鉴心镜前,宁絮荷匆匆回神去看,却只看到此人的胸腹。
这人是名男子,手拿一把双刃神匕,他衣衫凌乱,竹青色的外衫上划了三四道杂乱的伤痕,染了血的长发无力地搭在胸前。他的胸膛在猛烈地呼吸着,似乎在诉说这名男子经历了一场多么激烈的战斗。
他上下打量了镜子一眼,没有任何思考拿起便走。
这是怎么了?!宁絮荷冲着照射在镜面上的双腿喊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拿走我!我是敬恕的镜子啊!
住手!重臾的声音传过来,宁絮荷感到另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镜子,你不可带走她。
可拿匕首那人的力道也更重了。
她的身体快被捏碎,酸楚的痛感如同血液一般流到身上的每处角落,她不禁拍打着镜面:轻点,我要被捏死了……
可两边的力道都没有丝毫减轻,持匕之人好似气急败坏,连带着镜子被他拽得左摇右摆:重臾!私藏天界灵器乃是重罪,你这次逃不掉的!
重臾大力扯回鉴心镜:是啊,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所以便不会有你告发我的机会。
你不要一错再错!她已经被罚,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重臾冷笑:她是为了护你,若没有你,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你不觉得愧对于她吗?
匕首闪过,铜制镜面上反射出一道充满杀意的寒光,宁絮荷感受到灵力的暗涌在鉴心镜上流动。
罪魁祸首还有资格在此处置喙他人吗?若重臾仙君没有就此收手的想法,那便不必多言了。
我永远不会落于你之下,我只是气恼她为何没有听我的话,所以才会变成这样。我会将她完完本本地救出来,从此她的事与你没
有任何关系了!
重臾话音未落,便催动灵力出手击掉双面匕,匕首在一团紫气中被打飞在墙面弹到地上。
持匕之人手腕一酸垂下手去,分秒之间他便反应过来,衣袖翩飞发出一掌。
宁絮荷只能看到镜面照到的地方,她聚精会神地汇聚起一股灵力,想要逃出钳制帮助重臾打这不速之客,不曾想持匕人的一掌灵力纯实厚正,仅仅是被掌风扫过,宁絮荷便已无再动之力。
天界的神仙都这般强吗?她心想着,那敬恕会不会被打得很惨?
竖耳倾听,这一掌似乎击到了墙面上,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尘土飞到了镜面上。
重臾,天界之法术千百,你却修习这种至阴至损的禁术,你到底想做什么?声音的主人双手去夺鉴心镜。
我想要什么你会不知道吗?我想要的一直很简单,不过就是想要她!你却一直霸占着不肯放手!
重臾自不会将私藏灵器的罪证拱手送人,他握住宝镜的手暗藏灵力,口中念念有词,一个呼吸间便将鉴心镜加了层禁制。
我本不想与你为敌,可惜你处处与我作对,事事皆设下阻碍!如今还想害我一无所有?可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他用力将鉴心镜向空中抛去,丹田之处忽而卷起一个黑洞,这洞似巨兽之口,又如席卷全身的风暴。
宁絮荷即使待在禁制之内,仍是觉得自己的灵识都要被吸走。镜前的景象似乎都变得暗了下来,彻骨的寒冷侵袭了她。
持匕之人好似也在承受同样的术法,他语气虚弱不少:原来你是要吸干我的神识……但你想错了,即使我死了,她也不会喜欢你,永远不会。
你说错了,去死吧!重臾的手用力之大快将鉴心镜掰断,他稳稳接住镜子拽到身边,另一只手在腹前的黑洞上拢起一团紫雾。
随着紫雾的扩散,黑色的蝴蝶从黑洞中极快地扇动着翅膀飞出,数百只蝴蝶像一团不可名状的怪物之网,向持匕人飞去。
而每片翅膀扇动一次,宁絮荷都觉得是有一只巨手在拍打自己的头颅。
好痛!快停下来!她对着重臾喊话,你修炼的是什么邪法,好恐怖!
好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一样,重臾又聚了一团紫雾,那说话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狂傲:我不在乎用什么办法,只要你死就可以了!
紫雾再次散开来,黑蝶涌出腹中,淹没了宁絮荷的所有视线。头颅中的痛已经让她没有力气去呼喊求救,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好像一片将要撕开的纸,只消再来一阵轻轻的风,她便会四分五裂。
看来是没办法的事了。持匕人的声音不知为何轻松了许多。
一阵璀璨的盛光从对面照射过来,与此同时,那股强正的力量如坠落的流星全部砸在重臾身上。破晓的光包围了镜子,宁絮荷听到一声闷响,随后头痛消失了,连同那些飞舞的黑蝴蝶,像被烤化的蜡一般,滴落在地面化作一团紫气飘散了。
宁絮荷身上一轻,一只手轻柔地将她身上的灰尘扫掉:重臾,你触犯天条私藏灵器,我会将此事上报帝君,让帝君亲手削去你的仙籍。
强盛的光慢慢暗淡下来,宁絮荷看到了眼前躺在地上捂着流血腹部大口喘息的重臾。
虽然她知晓重臾与敬恕已经好似两个人一样,但看到重臾被打得这样惨,她的心还是刀绞般的疼。她喜欢敬恕,这点在此时依旧没有改变。
重臾看了眼鉴心镜,这一眼里带着歉疚,但更多的是决绝。他要说话却吐出一口鲜血:原来……你适才是故意藏着呐,真是耐得住性子……
持匕人带着宝镜又向前走了几步,宁絮荷看到重臾的瑞
凤眼里藏着谎言,如今他扯谎之时也是用这般坚定的眼神,说出无悲无喜的话来:也罢,既然如此,我跟你走。
重臾伸出一只手来:只是我有个最后的请求。可以再摸一下鉴心吗?她也陪了我这些年头,好歹也要道个别。
宁絮荷看到自己被递到了重臾面前。
只见那双熟悉的眸子里闪动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狠意,重臾居然暗地里聚了大量的灵力,手心触到镜子重重一拍,将所有灵力打在鉴心镜面上。
镜中的禁制此刻成为了一道调取宝镜力量的咒语,鉴心镜的灵力混着重臾的灵力,从镜身迸发出来,如顷刻间爆发的烟花,在持匕人手中伴随着绚烂诡秘的紫色烟雾,灿烂地炸裂开来。
镜子中宁絮荷与灵华的虚影一同经历着这一幕,她们内心的恐惧与高度的情感共鸣让二人在此时融合在了一起,似乎此刻宁絮荷便是灵华。
下一秒她觉得自己被车裂了。
五脏六腑已经碎得干净,四肢也已脱离身体,数块大小不一的她的身体像雪花一样轻飘飘地坠落到地面上。此刻感觉不到任何其他的感受了,疼痛已经将她的全部都占领。
声音、触感、味道、景象,任何都感觉不到了。
世界只有被痛主宰的黑暗。
不知多久之后,她才逐渐恢复了一些神智,她感到自己变得很小,而其他破碎的身体已经不知去向了。
鉴心镜,你可还能听到本仙的声音?是那持匕人的声音,他还依旧好好的吗?
她听到自己在回答:能听到。
那便好。如今你被重臾击碎,仅有一块残镜被本仙救回,其他镜块都已掉落人间各处,不知具体方向。你灵识尚存,灵体亦可保留,可与残镜产生联结感应。但你如今灵法不全,灵力仅有此前十分之一。
本仙已将自己的灵力渡与你,待你恢复些时日,便去人间寻回自己的其他真身吧。
果然如此了啊……她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怨来。他们神仙的争执,为何要让她做其中被牺牲的羔羊呢?
重臾?他此刻如何了呢?被削去仙籍贬为平民了吗?
她心中这般想着,也听到自己这般问了:仙官,重臾仙君此刻如何了?
触犯天条,戴罪之身,已判到人间赎罪千年,每三月处一次雷刑,一年一次火刑。
不知为何,她无甚波澜,只是淡淡道了句:多谢仙官,灵华休整后会速速动身下界寻找真身。
还有其他声音在响,但她已经听不清了,缓缓睁开眼,她仍站在净音寺的小木屋前面,敬恕的脸在小小的窗口里焦急地看着她。
见她醒了,敬恕紧皱的眉头一松,欣慰道:你醒了。
宁絮荷重新审视着敬恕。此刻她不仅仅是宁絮荷,敬恕也不仅仅是敬恕了。
她该怎样面对眼前的这个人?她自己也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