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絮荷!你们在哪?发生什么事了?恒古拿起鉴心镜不停摇晃,可镜面里却再没有声音传来。
这是什么意思?
窗外,有东西……李成志咳了几声,断断续续地讲道,檀城,有人被血控之力,操控了……要阻止他们……
恒古闻言向窗外望去,他目力极好,一眼便看清了天上的东西。
又玩这样的把戏,这个套路我在崇郡就已经见过了!困住百姓、困住城池,然后用腐血杀了所有人,难道你就只会这一种办法吗?
愤怒地少年冲着天空叫喊着,然而天空给他的回应便是一坨手脚结结实实绑在一起的云。
这些手脚摔到地上变成肉块,有的块与块之间甚至还黏连着肉丝。腐臭的血在地面上散发出难以忽视的味道,恒古不由觉得恶心,转身将房门关了个严实。
现在怎么办?他转头问杨锡迟,现下灵华入镜,外面又掉下这种恶心的东西来,如何才能救下檀城百姓?
杨锡迟此刻摇摇晃晃站起,适才调息片刻他已舒服了很多,思识回到体内需要时间来恢复适应,如今他肉体凡胎,自然不比天生神骨的恒古恢复得快。
灵华姑娘进入观世镜,灵镜乃是她的本体,想必目前并无性命之忧,如今护住百姓们才是关键。他说着推门而出,查看地上那一滩模糊血肉。
恒古也跟着他蹲下,忍着恶心屏住呼吸问:不就是黏在一起手脚?有什么可看?
非也。这不但是手脚,还是妖化之人的手脚,更是遭受过血控之力的手脚。杨锡迟顿了一下继续道,他们的血确有化人骨血之效,却无法腐蚀石料。
恒古双眸一亮:也就是说,将百姓们藏在石头底下就可以了?
石屋难寻,若有坚硬之物亦可抵挡一二。
恒古当即飞上房檐催动灵力,向四周大喊:大家找坚硬的地方躲起来,不要碰到血——
声音回荡在檀城上空,恒古侧耳倾听,许多百姓对他的话讨论一番后选择相信。
放眼望去,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零零散散的清游门弟子还在撑着檀城的防御结界。
街道上血色模糊,肉糜连同腐血布满一条条简朴的小路,亦是染红了弟子们的鞋靴。
不仅仅如此。暂避之法只得拖延一些时间,快些找到是何人发动血控之力,才是解决的关键。杨锡迟拿出传音符,狂草般书写下几句话,将信息传达给存活的清游门弟子。
对,我们要快点将使用血控之力的人控制住,这样才能救下所有人。可檀城那么大,要一点点去搜吗?他飞身轻巧落地,回首看了看鉴心镜,灵华在这里就好了,用镜子看一看便能知晓了。
杨锡迟不置可否,与恒古一起进了屋,不知从何处掏出双筶抛在地上,看起来不太熟练地占卜起来。
恒古见杨锡迟笨手笨脚的模样,心急火燎地把鉴心镜收入怀中,刚要上手帮忙,却听闻一虚弱之声——
我知道是谁。
恒古一惊,转眼看向那沉默许久的人。
李成志失焦的瞳孔准确地看向恒古,忽然挣扎着站起身:我的体内,还有感应,能感受到血控之人现在何处。
此番言语如激起惊涛骇浪,就连杨锡迟也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他:你可知准确方位?
李成志竖起食指:在天上。
是说在云层之中?杨锡迟目光炯炯。
非也,是在云层之上,我有办法上去,但需要用到我体内残存的血控之力的力量。他抚着自己的心口,只是如今我的身体极速枯竭,怕是难以做
到了。
杨锡迟上前仔细端详他:贫道可助你短暂恢复,但恢复后必定会带来强力反噬,会加速死亡……可能接受?
李成志看了看地上的血渍,那是他自己吐出的鲜血,也是他生命流逝的证明。
他也许不恢复身体也活不久了,这是强行脱离血控之力的代价吗?
或许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就是作为一个钥匙,承载着为面前的两个人打开御敌之门的重任。
若能救了这一座城池人的性命,也不枉自己还留存世上多活这些时日。
当然可以。李成志伸出手,我应该怎么做?
杨锡迟拉过他的手,与恒古对视一眼,三人盘腿席地而坐,法力与灵力如涓涓细流渡入他的体内。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檀城的上空似乎笼罩了更多的阴霾,而这样的天空之下,许多清游门弟子举着石块,左闪右避地在百姓家门口堆建小小的石屋。
他们的脚因为接触腐血已经溃烂了,但仍不顾伤痛,四处躲避掉下来的手脚,去城郊搜集石料。
我们这些人的存在,也许注定是为了守护什么吧。恒古看着李成志神采奕奕地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靠你了。
李成志无言点头,走到门外那摊腐肉前,毫不迟疑地拿起一块囫囵下咽。不消片刻,他双目逐渐赤红,漆黑的瞳仁缩成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
好像冻住的身体轻微抽搐起来,但还算可以操控。他僵硬地在地上不知痛觉地剌着手指,直到血流出来,画了一个六个角为圆,中间为彡的图案。
将血滴入六角上的圆中,一时红光乍现,图案之上竟浮现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哟?我道是谁用以燃血术联络,原来是李坛主?你还没死?殷天无惊讶地凑上前,颇有兴趣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成志。
李成志面不改色:我要见你,给我一个缺口。
见我?我看你的小心思可不止这一点吧?殷天无的眼睛占据了整个画面,上下左右地打量,你的身边还有谁?
李成志思量一瞬,扯谎道:那些弟子们都被砸伤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来找你。我当坛主之时,虽神智不太清醒,但自己做过的事多少还是有些印象。
在樊义村我收留了许多不愿归顺帝渊的妖,你若愿意保我平安,开个口让我上去与你一起,我便把这些妖送你,如何?
殷天无一惊:樊义村?这个村子在攻陷接平镇前便已都是药人了,现在更是死得一人不剩,你怎能藏住妖?
李成志故作玄虚:放我上去,方知答案。
殷天无沉吟片刻,又探看了周围一圈,狐疑着答应了:十个你打都不过我,可别耍什么花招。.
红狐妖的脸消失了,天空的某处打开了一道缝隙,阳光透过层层断手断脚散射下来,为不见天日的城池带来了一丝光亮。
人们这才发现,此刻原来已经是早晨了。
李成志将所画图案用血破坏掉,深深望向屋内二人:我会尽全力杀死他。
恒古上前搭上他的肩膀,眼里含着恨意:你在说什么胡话,怎会让你只身前去?我与这红毛狐狸有旧怨,解决他怎么能少得了我!
说罢,拉着李成志一闪身不见了。
天空的开口处像是撒在墨色中金箔,明亮而耀眼。恒古搂紧身边的人,如同一条灵活的鱼,眨眼钻进了光芒中。
随后,这道难得的、夹缝中的光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总要有人作为钥匙打开一条生路。杨锡迟看着天上一闪而逝的两个黑点,这是檀城百姓们的生路,亦是这时
局的生路。
踩在断肢上的感觉很怪异。
本觉得十分僵硬,可踩下去却棉花一样柔软地塌陷下去,变成一堆肉糜。
黑暗中,灵华向前摸索着。热闹的檀城已变得死寂,只有不断下落的断肢砸出砰砰的声响。
脚下的腐血粘稠腥臭,可所及之处已经没有任何一处空地可以落脚。
啊——不要!不要过来!
男人的惨叫声在静谧中格外刺耳,灵华的心徒然提起,缓步寻着声源走去。
推门而入,一个身披斗篷的人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的百姓。
我是这里最后一个清醒的人了……我求求你,放过我吧!为什么……要对我们这样赶尽杀绝……
斗篷人的侧脸被长长的发丝挡了个严实,声音扭曲而沙哑:因为你们,都是我的食物,食物还要什么清醒?清醒只会让你更痛苦——
斗篷人的脸转了过来,长至胸前的黑发遮住了她全部的面容,可嗜血的红眸依旧透过层层黑暗亮得不可思议。
这双只有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灵华:你说对吗?
眼前瞬间只有模糊。
天地一片昏暗,一阵浓郁的血腥味涌入鼻腔,灵华皱皱眉头醒了过来。
适才发生了什么?
与那斗篷人对视了一眼便毫无知觉了,这般强大的能力,此人是何来路?
而且为何,这人能在鉴心镜中看到自己,甚至还能窥破,对方竟是此等厉害人物吗?
思虑烦忧地睁开眼,她看到自己正漂浮在一条血河之上,周围散乱地摆放着许多白色瓷碟,碟子上整齐码放着切成片的内脏,还有残存着血液的腿肉和胳膊。
灵华吓了一跳,垂首看去发觉自己也屈膝坐在一个盘子上。她努力平复心情环视了一周,没有看到任何人。
绝不能坐以待毙。
站起身跑下盘子,催动灵力将身体浮起正要踏入血河,却不想一只冷冰冰的手将她的手腕钳制住。
你要去哪里?
没有感情的肉是一摊死肉,没有恐惧的血是毫无味道的死血。
想要食你的肉、饮你的血,才不会这样简单地让你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