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嫌丢人，就别指望我跟你爸养着你啊？真要是有那个能耐，你也跟人家顾北一样考大学，我跟你爸砸锅卖铁也供着你。”

    大清早的就不得安宁。

    顾北伸胳膊划拉了半晌才找到闹钟，一看时间才六点半。

    唉……

    吵闹声已经持续了十几分钟。

    裹紧被子坐在床上，外面已经有人在劝了，听声音还是李素芬。

    “他李婶儿，不是我非得说这话，可您也瞧见了，自打回城，一天到晚就跟家泡着，我求爷爷告奶奶的好不容易给他在街道找了个事由，刚干了还没一个月就嚷嚷着嫌丢人，扫大街丢人，跟家吃老子就不丢人了？”

    “我告诉你，你好歹二十多的大小伙子了，再想跟家赖着门也没有，从这个月开始，你不往家交生活费，就别吃饭，饿死拉倒。”

    差不多该结束了。

    张家这一出隔三差五的就在大院里上演一回。

    起因就是张家的大儿子返城回来之后没工作，他自己也不上心，一天到晚不是在外面瞎混，就是在家里啃老。

    张大妈也不是个惯孩子的，时不时就在张家大小子跟前唠叨，说着说着，母子俩就能闹起来，然后邻居们再过去劝架。

    张家老大那个工作就是这么吵出来的。

    邻居们不胜其烦，任谁大清早正跟被窝里睡觉呢，被吵闹声惊醒也受不了啊！

    这不，住在前院的王奶奶就扛不住了，整天帮着往街道办跑，好不容易才求来了一个扫大街的差事。

    结果张家老大还是个要脸的，觉得年纪轻轻扫大街太丢脸，这几天一直闹着不干了。

    “小北，起了没有啊！”

    “起了，起了！”

    听着李素芬到了门口，顾北连忙应了一声。

    “赶紧的，该上班了。”

    吃饭的时候，李素芬和顾孝武说起了张家老大的事。

    “整天这么吵也不是个事，难不成还以为跟大院里闹，就能给他们家老大换个体面的工作。”

    顾孝武低头不说话，之前张家找过他，想要走他的门路，在食品厂找个正式工作。

    打这个主意纯熟白瞎，现在的工作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就算是有，也得门路够广，背景够硬才行。

    关键是……

    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想要一份正式工作？

    想什么呢？

    更何况现在食品厂的效益也不好，顾孝武哪回见着厂长、书记，不是长吁短叹，一脑门子的官司。

    顾北也只当没听见，吃过早饭就去上班了。

    从张家门口经过的时候，张大妈还在训子，不过声音终归小了不少，大概也怕引起众怒。

    都是在一起住了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要是真能帮得上忙，谁也不会干看着。

    关键这事，帮不了啊！

    顾北加快脚步出了院，张家如今是有病乱投医，甭管是谁，但凡在他们家人眼里有点儿用的，全都求了个遍，顾北还真怕张大妈跟他说工作的事。

    一路到了单位，今天继续面试演员，有的是副导演朱小峰联系的，有的是听到消息之后，主动过来请缨。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唐僧师徒四人，孙悟空已经有了人选，但也不能说是定下来了。

    要是遇到更合适的，杨婕随时会换人。

    沙和尚在师徒四人当中存在感不高，可以往后放放，唐僧的人选已经见过了十几个，可始终没有让杨婕满意的。

    猪八戒也见了几个，要么是表演上有所欠缺，要么就是形象上不合适。

    杨婕昨天给绍兴那边打了电话，通知张老师等他们上京的时候，把张金元带上，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先凑合着了。

    西游故事里，孙悟空虽然是核心，但猪八戒这个人物也同样重要，与孙悟空的英雄形象不同，猪八戒算是个讨巧的喜剧人物。

    他好吃贪睡，胆小，还有些好色，在天宫就因为调戏嫦娥而被贬下凡间，结果错投了个猪胎，可还是旧习不改。

    取经路上，动不动就在师父面前进点儿“谗言”，害得孙悟空挨骂，可是一旦孙悟空被赶走，他又急着求情。

    动不动嚷嚷分行李回高老庄，可劲头来了，他还打头阵，开路巡山。

    形象上可笑又可爱，是师徒四人里不可或缺的人物。

    关于这个角色，杨婕在出发去绍兴之前，就已经定了调子，也打算在戏曲演员里找。

    理由与孙悟空一样，猪八戒的表演有许多要借鉴戏曲舞台上的动作。

    原本，杨婕看中的是国家京剧院的孙桂元，早先杨婕曾录过京剧《无底洞》，孙桂元在里面演的猪八戒憨态可掬，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但是，朱小峰联系了一次，直接被那边给拒绝了，因为孙桂元是京剧院的台柱子，出国任务多，团里不放，只好作罢。

    随后应招来面试了好几个，都因为方方面面的原因没能通过，各种问题都有，总之，都不合适。

    “这个是昆剧团演丑角的。”

    朱小峰又递过来一张照片，杨婕看过之后，还是觉得不满意。

    “瘦了点儿。”

    瘦了还能叫猪八戒吗？

    “这张照片是两年前拍的，现在比当时胖，不过他的表演不错。”

    杨婕点点头，人家大老远过来，见一面是礼貌问题。

    “那就请进来吧！”

    说着，对守在门口的顾北点了下头。

    “马德桦老师，呃……”

    天蓬元帅下凡了？

    顾北一愣神的工夫，就看见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对着顾北一笑，两个深深的酒窝。

    没错了！

    就是你这呆子。

    “杨导，诸位老师！”

    马德桦进了屋便忙着打招呼，他是被剧团推荐过来的，本来朱小峰联系的是另外一名演员，可那边不放人，就把马德桦推出来顶缸。

    选上最好，选不上也没损失。

    由此可见，马德桦在昆剧团的地位不怎么高。

    杨婕打量了一番，形象上还是觉得不满意，她昨天中午去京影见了王喜忠，看过王老师做的猪八戒造型。

    这个身量能挑得起来？

    可来都来了，先试试戏呗。

    顾北站在一旁，看得出杨婕导演明显没看中马德桦。

    可这位是嫦娥的真命天子啊！

    杨导，您可千万别拿错了主意。

    先知先觉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一眼几十年，甭管什么是都成竹在胸。

    坏处呢？

    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偏没法说出口。

    八戒哥！靠你自己了。

    杨婕先是跟马德桦聊了几句，随后，又让他做了几个生活化的即兴表演，看到好吃的是什么反应？

    跟妖怪打架，结果不是对手，逃走时的模样。

    还有就是看到高小姐的时候。

    当着一屋子人的面，马德桦歪歪着脑袋，把手指头含在嘴里，眼神色眯眯，表情傻憨憨。

    嘿！还挺灵的！

    “小顾，你把……马同志的个人信息，还有联系方式记下来。”

    有门儿！

    马德桦的表演没问题，对生活化的理解也符合杨婕的心意，虽然形象上和要求有点儿差距，可也只是瘦了点儿。

    距离开机还有段时间，吃点儿好的增肥就是了。

    杨婕虽然还没最终拍板，但显然已经把马德桦列入了备选名单的重要位置。

    联系方式，个人信息……

    “马老师，您……”

    杨婕正在为找到一个合心意的演员高兴呢。

    “小顾，怎么了？”

    顾北走到跟前，将登记好的个人信息递了过去，然后重点在民族信息这一栏。

    回！

    马德桦是个回民！

    这下杨婕也迟疑了，显然让一位回民演猪八戒，这不合适啊！

    “马同志，您是回民，演猪八戒的话……”

    马德桦显然料到了杨婕会有此一问，不等杨婕把话说完，便语气坚决的表示：“艺术是艺术，信仰是信仰，不会影响的，至于生活上更不用剧组担心，只要有个馒头咸菜就行了，您放心，只要您愿意用我，我就绝不会给剧组添麻烦！”

    虽然马德桦这么说，可杨婕还是有点儿顾虑，尊重民族信仰，这可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一旦让人知道，戏里的猪八戒是一位回民演的，到时候，不光剧组可能会面临麻烦，马德桦本身也会遭遇非议。

    “小马，你可得想好了啊！这不是开玩笑的！”

    “杨导演，我能来京城，就证明已经考虑好了，这件事，我也征求过家里人的意见，他们都支持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马德桦诚心诚意的坚持要求演猪八戒，既然他自己都没有顾虑……

    干脆也别看其他人了，杨婕当即拍板，猪八戒就是马德桦的了。

    “小马，提前跟你打好招呼，猪八戒可不好演，你得做好吃苦受罪的心理准备。”

    猪八戒的确是个难演的角色，不说别的，只说不论冬夏，都要戴着那副面具和大肚皮演戏，就够演员受的。

    “您放心，您放心，我这人不怕吃苦。”

    马德桦知道角色到手，也是激动得不得了，至于杨婕说的吃苦受罪，根本没放在心上。

    “还有一个要求，你这个人信息上说，体重是87公斤，这可不行，你演的是猪八戒，这样吧，开机之前，你再胖20斤，有问题吗？”

    20斤？

    在这个问题上，马德桦倒是犹豫了一下，他本身体重超标，还有三高症，再胖20斤……

    为了艺术，连信仰都要暂时放在一边，区区增肥20斤又算得了什么。

    “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