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庶人手里并没有多少地,拢共几亩十几亩的田地,别说是收十一了,就算是一分税都不收,依旧没什么抗风险能力。
天灾,人祸,庶人的家破人亡,只需要很小很小一件事情就足够了。
而对于崔家这种土地连阡陌,产业遍布整个琅琊乃至于故齐之地,人脉上能通咸阳下能覆盖琅琊的顶级贵胄,税收降低十分之四那意义可就太大了。
以前的秦国,是竭尽全力的把民间的财富往中央集中,是战争,是掠夺。
但是未来的战争注定不会再如同战国一般连绵不绝。
社会稳定下来,蛋糕才能做大。
但是蛋糕小了是那一群人吃,蛋糕做大了,还是那一群人吃。
至于庶人,是吃不上分毫的。
汉朝开国,刘邦就迁移了大量的贵胄入咸阳来加强中央集权。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文景之治,就是采取与民休息的国策,政治上尽量少作为,无为而治。
经过文景之治,“至武帝之初七十年间,国家亡事,非遇水旱,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馀财。”也就是说,汉初的高祖、吕后、文帝、景帝等历代主政者,已经做好了社会财富的超级大蛋糕。到汉武帝即位之初,社会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切分这块大蛋糕了。
但实际上,这块大蛋糕早已被新兴的权贵集团切分了。
所以汉武帝初年,国库能调动的财力仍十分有限。
因为汉朝的权贵利益集团,聚敛了绝大部分的社会财富,霸占了国家大部分利益。
而社会贫富分化更是触目惊心:一面是权贵豪门奢华无度,另一面则是“贫民常衣牛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
汉代大儒董仲舒也曾说:“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权贵奢靡、奸商暴富,市场混乱、国弱民贫,这就使外表华丽富裕的汉王朝,在匈奴的烈马强弓面前不堪一击,只能用公主和亲的软性外交苟且偷安。
天下富足,并不意味着天子富足。
蛋糕,从来就不是统治者一人而食。
而赵泗的想法,除了要把原来的蛋糕做大以外,就是让味都闻不到庶人,能够尝上那么一口他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蛋糕。
有人上场,自然……就有人要下场。
而在掀桌子告诉某些人要少吃点之前,一定要让愚昧且容易从众的庶人们认识到一个问题。
跟着谁,才能有蛋糕吃。
降徭降税的最大受益者是贵胄,始皇帝,李斯,赵泗,三个人都心知肚明。
但是无所谓,这不过是为了给庶人们释放一个和善的信号,提高政府公信力的举动,从而让他们能够清楚的意识到该站在哪一边。
哦,不对,两不相帮即可。
实际上在这个时代想要掀起来汪洋人民群众的斗争还是太过于想当然。
只需要他们袖手旁观再叫一句好死即可。
崔家父子乃至于天底下大部分的贵族都沉浸于降徭降税的快乐当中。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歌颂始皇帝。
有的人觉得始皇帝或许已经回心转意。
有的人认可了始皇帝分蛋糕的权利……
这可是大事,凭空少了十分之四的赋税,一年少十分之四,十年,百年呢?
能屹立至今的,又有哪个不是几百年的贵胄?
在他们看来,这是他们斗争的一大胜利,他们也意识到或许可以更深一步的和始皇帝进行合作。
当然前提是如果不怎么损害他们利益的前提下。
从始皇帝主动降低了巨额的赋税的举动来看,始皇帝已经具备了一个他们认可的君王的要素。
懂得不苛待民众的君王才是好君王。
他们却浑然意识不到,被他们舆论摸黑的始皇帝已经在逐渐洗白。
而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陡然发现以前被立起来的靶子倒了。
他们的怒火无从宣泄,毕竟接下来再怎么也不能把责任归咎于已经愿意主动降徭降税的始皇帝身上。
他们的怒火依旧存在,他们的愤懑依旧在积蓄。
他们没有意识到,但是有人……意识到了。
东海之濒……
张良看着县府张贴的告示,眉头高高耸起。
“怎么可能!”
张良脸上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
秦始皇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这个决策不能说错,只能说,太对了!
张良对于秦国是有所了解的,实际上但凡有大学问者,基本上都能洞察到秦国严峻的社会矛盾和冲突。
他们或许不能笃定秦国一定会因此覆灭,但是也能够感觉到长此以往必然会出现巨大的动荡。
秦国严峻的社会矛盾和冲突已经摆在了明面上,而始皇帝又一意孤行,走钢丝一般的国策,翻云覆雨之中,对于帝国的极限掌控,看似是始皇帝已经把民力以及国家的承受极限玩到了极致。
这当然是他为君王出色的能力,可是这对于万万千千的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戏弄?
他们的怒火和愤懑正在积蓄……
始皇帝降徭降税的举动无异于某一天忽然诚恳的站在这群充满了愤懑和怒火的人面前诚恳的说道:“我错了。”
并且还一股脑的拿出来了一大堆补偿。
秦朝的社会矛盾确实很剧烈,但是秦朝现在还没有烽烟四起造反遍地那就说明秦朝的社会矛盾远没有达到社会所能承受的极限。
张良所能预见的一切是基于始皇帝继续极限操作,民愤和怒火继续积压。
现在是什么情况?
大招畜气畜到一半停了……
问题的关键点不在于这个。
始皇帝!
那可是始皇帝啊!
尽管张良对于始皇帝有国破家亡之恨,可是某些地方他也不得不认可始皇帝。
不是,怎么能软了呢?
怎么就不急了呢?
坏了!秦国要好起来了!
始皇帝好像突然就不急了。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急不会消失,只是转移。
始皇帝不急了。
张良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