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
听到崔虎的声音,家花敛了笑,然后将妹妹往床上抱。
崔虎踯躅了会儿,从兜里掏出半个饼子递了过去,闺女,爹偷摸藏下的,你吃。
家花看着那饼子,视线又顺着饼子看向那皮包骨的指腹和手腕,最后对上亲爹小心翼翼讨好的视线,胸口一涩,鼻头酸了下,到底没忍心,接过饼子,道:谢谢爹。
她怨过爹在家中不作为,任由奶打压,但爹对自己和妹妹们又不错太憋屈了。
家花小声道:爹,往后饼子还是留着你自己吃吧,你还得下地干活,不吃饱不得行。
崔虎咧嘴一笑,放心吧闺女,现在猫冬,没活儿干。你奶最近和萧家处得好,知道唐大夫不喜那苛刻女娃的你奶其实看到我偷藏了饼,没说啥的。
这倒是。
自从萧家在九里村扎根,很多人都上赶着巴结,迎合唐大夫的爱好。毕竟唐大夫指缝里漏出来的东西,都能让他们沾光,更别提她往后生意做大了,率先考虑的便是九里村的村民。
萧家一直在收菜,很多人都觉着种菜有前途,打算明年划出一亩三分地来,不种粮食,专种菜。种菜卖的钱再买粮食,能省不少事。
蔬菜的周期可比粮食短得多,且好养活。有人向唐臧月打听过,往后收不收韭菜,毕竟韭菜是割了一茬又长一茬的。后者的回答是:收。
这样一来,九里村的日子会更好过,即便没帮着萧家做事,之后卖给萧家蔬菜,也能一年到头存下余粮。
像家花。
一开始还很怕生,躲着村里孩子,长发都盖住眼睛了还不自知。是堂姐铁花领着她和玲姐儿接触,她才逐渐走出阴影来。
原来,生不出儿子是男子的错——
以后她不用担心生不出儿子是自己问题。
人也没有尊卑贵贱之分,只要她是自由身,没签卖身契,就是轰轰烈烈的死,谁也奈何不了她。
所以,作为干活最多的她,开始拉着娘抗议了。
一开始崔婆子还骂骂咧咧,要动手打人,家花胆子大了,迎上崔婆子的巴掌,不躲,哽着脖子,道:奶,你尽管打吧!最好打死我和娘!就是不打死,我们也要被这些活儿累死!我们死了一了百了,但奶你要是落了跟陈婆婆一样的名声,到时不光是爹不好娶,就是您的孙子也不好娶亲!陈婆婆再怎么样,也没磋磨死自己孙女,您不一样!您更胜一筹!
自那以后,四房翻身,家务活儿几房儿媳轮着做。
就像玲姐儿教家花说的,这年头磋磨死儿媳,整个家都得被贴上心狠手辣的标签,更别说连孙女都不放过的人家。崔婆子真敢这么做了,后面的族叔第一个跳出来唱反对,并将他们崔家逐出族谱。
就是事后,铁花也震惊不已,还询问她是不是玲姐儿教的。
家花没说话,她没蠢到将玲姐儿供出来。铁花见状,也哼了哼鼻,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那性子,跟三婶一模一样,压根就想不出怎么违抗奶。不过
铁花贱兮兮地冲她挤眉弄眼,是不是很爽。
啊?
怼奶奶啊。是不是很爽?
家花回忆了下当时的情景,胸口积压了几年的郁气,似乎一下子宣泄出来——
的确很爽。
可惜,一时爽过后,除了家务活儿分摊到其他房头上,其他没怎么变。
毕竟家花再闹腾,那也是孩子,他们这房的爹娘没立起来,做啥说啥都是无用功。
娘还是和以前一样软弱无争,爹对其他叔伯也是忍让,但是对她们姐妹多了几分讨好。
她——
不想要这样的讨好。
她又不是那没心肝自私的孩子,爹在外面这么累了,在自个儿屋里还要讨好她们
当她是啥了?
可她又又像玲姐儿形容的那词儿,将心中的矛盾感情归纳于:怒其不争。
对,她对爹的行为就是怒其不争。
家花叹气,崔虎的话拉回她的思绪。
家花,你刚才笑啥?
家花这才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来,玲儿的生辰快到了。
唐臧月做的米酒可算好了。
她浅常了口,有一股淡淡的酒香,甜腻得很,若加在水里,倒是不会腻。
起了个大清早,唐臧月就在揉糯米粉了,至于汤圆的馅儿,有水果干的馅儿,也有芝麻糊糊的馅儿,还有花生碎的馅儿。
将一个个汤圆搓得格外圆润喜庆,水开了才下锅。
最后舀了几大勺的米酒,这在南边被叫作醪糟。
一锅出炉,又加了红糖在里面,闻着淡淡的酒香。
萧钟浩凑着个脑袋,一副很沉迷的模样,祖母,做的啥啊?
酒酿丸子,以前你不是吃过?不过材料不齐全,祖母做的只有几种馅儿。
说的是在将军府时。
酒酿丸子!
每个碗里还窝了颗荷包蛋在里面。
玲姐儿最喜欢零嘴,对甜食也偏喜爱得很,不然下巴不会长那么圆润了。
她吃完一碗还想要,柳姨娘接过碗,就要帮玲姐儿舀。
唐臧月是明着宠孩子们,那这柳姨娘就是暗宠了。孩子们说啥,就是杀人放火,柳姨娘娇弱的身子都能扛起刀举起火把冲个先锋出来。
唐臧月扶额制止,这丸子是糯米做的,吃多了不容易消化。玲姐儿本身就胖了,你还想她更胖?胖得走不动路才甘心是吧?
玲姐儿:!!!
祖母!她还在呢!
她就在旁边呢!
玲姐儿给气的,腮帮子鼓鼓的,纠正:祖母!我不胖!
唐臧月眼皮都没眨下,表示没听见,继续对柳姨娘道:再捞颗荷包蛋得了。
呜呜呜
似乎听到玲姐儿的假哭,唐臧月顿了下,又喟叹:算了,家中零嘴吃完没?再给做点吧,真不能再给玲姐儿吃这个了。小孩子肠胃你又不是不知道。完了,又对玲姐儿厉声道:差不多行了!你那点猫尿水水挤出来给谁看?哪够看?
被怼得生无可恋的玲姐儿,总算停止了假哭,面无表情撇过头去。
她不要面子的嘛!
其他人在一旁听着,抿着笑。
就连柳姨娘也忍着笑出声,应诺:晓得了,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