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小行星堡中那些宏大的叙事和诸多的未来于普通人无关,那颗用金属铸造的虚假群星正在虚空徘徊,小行星带听起来密集,可对于个人来说其间距也相当夸张,没有恒星光芒,肉眼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漆黑。
在私密的偏僻港口,这个实际大小不过大陆的一块版图那般的人造要塞中,像一块突出在小行星上的金属肿瘤的金属平台上,老切斯特看着窗外漆黑漆黑的虚空,等待自己下一单工作。
他为冷贸易工作,可这个所谓的“非法”贸易却对于他来说无比的无聊,他穿着帝国文职人员的长袍,苍老的皮肤,干瘪的手指,握住笔和牛皮纸,然后对着一台一台运输许多物资的船舶仓库,用几乎麻木的声音回答。“第43769件,入库,第43770件,入库…”
几乎是让人窒息的,只要有船舶进入他,或者他们,为这庞大的走私机构提供无尽人工算力的那些文员们就会不断不断的用最原始的办法清点那些东西,关于这点,切斯特做的最好,他最麻木,速度不快不慢,不问货物是什么,不在意清单上的名字,也无所谓那些疲劳的水手,经纪人,船长如何抱怨生意。
他真清楚一件事,清点,入库,统计,仿佛那些惊心动魄的走私和对审判庭的斗智斗勇都无所谓,不存在,而他其实都并不清楚,现在的小行星堡垒已经没有审判庭了。
帝国是个无比庞大的组织,就算是最边缘的地方也是比古泰拉任何国家都庞大的存在,对于老切斯特来说,红海盗,帝国,都差不多,因为他的工作只有清算。
他就如他的父亲那般勤勤恳恳,就如他的母亲那般准确精确,又具有超出预期的忠诚和麻木,以至于这港口的实际主人,莱恩纳德男爵对于他十分的信赖,甚至为了节约成本给了他不需要重复清点,不需要核对的特权。
只是这个特权对于老切斯特来说根本无所谓,他只有明天准时清单,结束,吃流体食物,继续,以至于他的手指因长时间书写在关节上凸起,膝盖因长时间站立而彻底弯曲,看起来一米七的个头却硬生生矮小到了一米六。
讽刺的是,最近的冒险就在他的面前,那些伤痕累累的驳船,时不时路过的兽人,灵族雇佣兵,或者那些看起来类似牛皮纸质感的红色书籍货物,只要他轻轻的问一句,翻开书页看一眼,或只是在自己的牛皮纸上打出一个错误的数字,然后拿着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去黑市。
只是他常年积攒的名誉和麻木同等,比起人类,他更加像在这个工厂不断旋转的一颗螺丝,一张计数器,就算做到最好,也仅仅是不会错误,并没有人会在意他。
只是今天,切斯特看到了一只小型的船舶停靠,却久久没有下仓,他的思绪和一成不变的生活因此被打乱,他只能在原地等待,许久许久,像出了问题的老螺丝不知怎么旋转了。
在大概两个小时后他才看到了有运输船出现,可等待他的并不是熟悉的货物,而是从上面走下一位穿着白布衣,下身牛仔裤,长皮靴的干练女性,其白色的麻布衣领口被丰满撑开,腰间挎着弯刀,短发褐色,发型凌乱,一副海盗做派。
她开口,声音显得中性偏尖锐,脸颊有着刀痕,从正中间给她的鼻子来了一下,像一条闪电。“我是冷贸易经纪人,这里没有货,离开。”
老切斯特这辈子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因为冷贸易船空仓是不会来秘密港口的,因此他只是如机械似的回答。“清点。”
冷贸易经纪人叹了口气,并从口袋拿出一颗早早准备好的东西,闪烁的银币,又叫做王座币,然后说。“很好,很好,你想要这个,不是吗,现在离开。”
可老切斯特的样子让她忍不住的无法理解,她原本就像打发考乞丐似的对待,这已尽量圆滑,反正等太阳领主踏平这里或失败,她都会开着船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但这个是老乞丐现在看着足能买下一套劣质民制防弹甲的巨款却问。“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冷贸易经纪人啼笑皆非,她错愕的看着面前这个记录员,好像看到了什么奇特的东西,毕竟在这个地方,王座币比帝皇本人还有影响力。
可老切斯特确实如此,他出生在这里,并很快会死在这里,对于他来说清算就是清算,进食就是进食,对于他,整个世界就只有无尽的虚空,还有这片狭小的港口,甚至就是这样的港口他都没有探索清楚,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清算。
大概就算帝皇本人来了也不能散去他的愚昧无知,经纪人此刻内心这样想着,她也如此确定,这个人没救了。
“别理他,直接进入把!”她果断的判断,可不是每个人都赞同这样的计划,当一位穿着军装的年轻人从运输船走出,这位刚刚还在指挥的女士只能低着头。“领主大人,有什么要求?”
艾兰拜尔看着那个老人,他觉得很有趣,一台毫无灵魂和生机的齿轮,对于他来说有许多的用处,说不定可以在没有损失的情况下让帝国卫队混入本土部队,直接擒拿这里的主人。
不过他并不了解这个老人,他开口。“你是喜欢清点和清单?”
老切斯特突然不知怎么回答,他在这里渡过的无数日月没有人如此问过他,喜欢?什么是喜欢,如他真的喜爱这样的工作,他也不会如此木讷了把?他思考了许久,只能回答。“不知道。”
艾兰拜尔只是点头,然后确定。“看来我有答案了,这样吧,我告诉你,这里的货物已经被点过了,整3460件,全副武装,蓄势待发,的冲积酊。”
老切斯特不太确定那玩意可以用蓄势待发全副武装形容,只是比起这个,那种看不到清点物品的空虚和未完成工作的负罪感让他更加难受,他开口。“请让我看看。”
艾兰拜尔完全可以无视这可怜人,就像对付什么动物一样,毕竟对于这里的领主来说他和一台沉思者阵列没有区别,那他堂堂斯卡迪领主为什么要捡别人不喜爱的东西来使用?
可对于他来说人终不是物品,其次这个老人看似软弱无力,却能给斯卡迪部队带来无比的便利。
艾兰拜尔只是拿起自己的佩枪,指着他。“这个结构认识不,在这里工作肯定见过有人被它杀死把,死亡这个概念能让你变得轻松,你怕吗?”
切斯特呆了一下,然后看着漆黑的枪口,他想过自己被人拿枪指着,不过很快就想不到了,因为大部分人都会无视他,他就像背景里发出声音的东西,而不是一个人,一个个体。
此刻他不晓得要说什么,可恐惧却实打实的存在,对于死亡未知感带来的那种触动,而这样的特殊事件就像砸在枷锁上的石头,而艾兰拜尔作为一个服役之人所带有的那种杀戮感觉,确实让他产生了恐惧。
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似的自然的恐惧,他吐出几个毫无意义的字节,然后极快的打破了他所遵守的规则,将清单写上虚无缥缈的字符,并且因为被威胁,他都没有任何的负罪感。
此刻他木讷的看着那字符,那个看起来不起眼,一文不值的字符在整个表格的占比其实没多少,而它就是老切斯特的一切,他此刻只觉得自己被否定了,被什么东西彻底否定了,他居然莫名其妙鼓起勇气,看着艾兰拜尔,却很快泄气,因为那几乎一米八五的身高和黑洞洞的枪口。
艾兰拜尔只是看着他那可悲的样子,放下武器。“经纪人,去正常走流程把。”
经纪人脸上闪过一丝苦楚,原因也很简单,她需要为此付钱,如果按照原定计划帝国卫队会直接占领这里,那么走私港领主所需求的关税,那笔漆黑无比的高额贸易金也会烟消云散。
如今她骑虎难下,只能苦着脸招呼几个兄弟下船,老切斯特也只能把自己苍老的手指举起,将表格正常上交。
老切斯特的工作平时到此为止,接下来那些溢价和讨论本和他没有关系,可今天他想看自己的报表是什么下场,他的心情很复杂,又怕负责人惩罚,又期待惩罚,因为他见过玩忽职守者被鞭挞而死。
可如果没有人追究,又说明他的计算根本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那种矛盾让他让步,又让他前进,一路跟到港口的办公室,甚至无视了收集卷宗的文员,在自己同事诧异的目光中,他和经纪人并排,此刻,完全看不出他是个齿轮。
可就算这样,那间小巧,在二楼,橡木门的办公室也是他无法跨越的,让老切斯特迟了下踏入办公室,也就是那种一瞬间的犹豫,让他从并肩变成跟着,加上经纪人后方一排的手下,他几乎是瞬间就被无视的混在里面。
而办公室的主人,并不是那位男爵,而是一个胖子,大概也可能有十八门偏房的贵族血统,并认识这位经纪人,开口就是。“小维纳,怎么,这批货到了?”他看了一眼,内心确认了是老切斯特的清单,就再也不多问。
经纪人忍着恶心回答。“是,大人,质量可好了。”
“这样,我私下分您一批?”
那位衣着华丽的贵族胖子在这狭隘的办公室里显得可笑,可这样的人实际管控这片港口,他只是点头,并接过经纪人的清单,在上面轻轻的改点,三万件,四千的零头全部被抹掉,因此在关税方面节约了数百帝国币!
而这件事只是被老切斯特看的清楚,他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脸颊,无声的眼泪在他的手掌缝隙流出,而他因那些报告和数字所变得矮小,弯曲的躯体又恰好将他死死的拦在那些手下的高大躯体下。
而他就如同他的那可怜的记录可以随便被更改,蹂躏,并无视,当他的情绪到了顶点,也仅仅是在这里迷茫,哭泣,这个可怜且注定只能作为齿轮缓缓地旋转的可怜人在今天遇到的打击,比平时数年全部困难加在一起更甚,几乎拉扯其没有价值的灵魂到了极点。
而当他回过神,他已经离开了原地,到达了原本应该工作的位置,只是现在,他再也不会认真清点,而是依靠自己的目测,快速的将那些东西计算,然后写下一个新的数目。
而按照他的状态,接下来学会如何牟利也不算不可能,甚至他如果年轻许多可以以此白手起家,只是那些时间都蹉跎而过,不过就算如此,他能给艾兰拜尔提供的帮助也十分的大。
这代表着此刻的帝国卫队已经按照正常货物的渠道入境,那些军人现在正在用可以洗掉的涂层涂刷自己的胸甲,老斯卡迪第四步兵团有极高的甲壳甲使用率,那些全封闭的宝贵武器在这个地方更是高贵的代表。
而在许多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中,那些代表帝国天鹰的伟大徽章现在被换成恩吉利港的恶心标志,一个已经腐化的颅骨。
而就算是黎曼努斯坦克和奇美拉装甲车都不能逃离这件事,许多老兵已经不敢骑上那些机魂,害怕机魂大不悦。
可就算如此,在斯卡迪对于艾兰拜尔的忠诚下这件事依然完成了,那些忠诚的士兵现在化作了叛徒,并堂而皇之的把帝国卫队的战争引擎启动,开在异端的街道之上,甚至那些不知所措的当地法务部还得给那些帝国卫队开路。
已经不算引狼入室了,当艾兰拜尔翘着腿,用帝国币买了一份当地的小吃,盐焗格洛兽,和自己的爱车,火蜥蜴指挥车内的车组一起享受,并且评价到。“这里作为前哨站,很不错,走,下一站,男爵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