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华庭兄,这点儿权利我还是有的。
“我随时恭候老兄的大驾光临,到时候你在实验室里想做任何实验都可以,但只有一条要求,就是要学会使用如何操作这台粒子加速器,等以后我们也在国内建造一台。”
因为信息差的缘故,在陈慕武眼中没什么了不起的粒子加速器,到了严济慈的心里,却认为这是一个高精尖的玩意儿,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科学成果。
陈博士竟能如此相信自己,两个人仅仅是才见了第二面而已,他就承诺将来会把这么重要的机器交到自己手上。
士为知己者死,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严济慈在心里暗下决定,等他回到国内完婚以后,再次回到英国来,一定不要辜负陈博士的信任,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干出点儿成绩来。
虽说做不到像陈慕武那样成绩斐然,但最起码也不能给中囯人丢脸。
“汉臣兄,多谢您的邀请,其实我一开始本打算是回国之后,看能不能在哪里筹集到一笔经费,然后再回到法国去,申请进入到居里夫人所管辖的那座镭学研究所。
“毕竟居里夫人在物理学界的名气很大,巴黎大学的镭学研究所又是世界上研究放射性物理学比较不错的地方。”
“但既然伱说能够安排我来卡剑桥大学,那我现在也决定改变主意。
“卡文迪许实验室近年来能够在实验物理学界一骑绝尘,离不开你在这里取得了一系列成果。
“跟着一位我们的同胞搞研究,总比跟着外国人要轻松容易一点儿。”
严济慈当然也知道居里夫人和陈慕武之间的关系,说完话他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汉臣兄,这不是诋毁居里夫人的意思,她是我很尊敬的一位物理学家,一位前辈,在巴黎大学的时候,居里夫人包括弗雷德里克他们,向我提供了许多帮助……”
陈慕武摆了摆手,示意严济慈不用再继续说下去。
严济慈所担心的,在他这里根本就不算个事情。
“华庭兄,你不用再说了,我全都能明白理解。请放心,日后你来了卡文迪许实验室,居里夫人非但不会对此有意见,反而还会为你感到高兴。她是很乐于见到我们这些后辈们取得更好的成绩的。”
听陈慕武说完,严济慈觉得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陈慕武嘴上说他们两个都是居里夫人的后辈,但对方除了后辈的身份以外,还有一层亲戚关系。
既然他都已经这样表态,那自己更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不过不担心,不代表严济慈没有问题。
“汉臣兄,来英国留学,每年大概需要多少钱?能不能给我说一个大概的数字,等回国之后,我好去筹钱。”
英国是老牌的资本主义帝国,虽然因为战争的缘故,最近好像走上了下坡路,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英镑仍然是世界上价值最高的货币。
相比之下法国的经济就更要糟糕了,这个国家受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影响,要比英国大的多,不但本土直接成为了战场,而且青年男性的阵亡人数,也要比英国多不少。
法国本想着在战争结束以后,靠着在凡尔赛宫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凡尔赛和约》,从战败国德国那里捞上一大笔好处,来补偿自己国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受到的一切损失。
可是谁也没想到,偏偏又从半路里杀出来了个不愿意让德国就此慢性死亡的美国,出台了几手政策,帮着奄奄一息的德国慢慢恢复元气,同时也打压了法国战后的发展。
战争结束后,英镑依然坚挺,而法郎还有法国的经济却变得疲软。
在严济慈心中,大洋能换到的英镑比能换到的法郎要少的多,因而在英国留学的花费,要比在法国的花费高上不少。
对他来说,能到剑桥大学,能到卡文迪许实验室来留学,有百利却只有一害,这一害就是留学的花销。
陈慕武已经在其他方面帮了自己那么多,不能再在这件小事上麻烦他了。
然而陈慕武就仿佛是心有灵犀一样,直接点破了严济慈心中最发愁的那一点:“华庭兄,不需要你回国以后再去筹钱,老兄只需要安安心心地结婚,剩下的一切事情都交给我好了。小弟我在英国在欧洲有一部分产业,足以支持老兄在英国安心学习。”
“这、这怎么好意思!”
……
在剑桥大学粒子加速器实验室里,陈慕武和严济慈两个人,又遵循了中囯人的老传统,彼此之间客气谦让了很长一段时间。
前者甚至还举出了赵忠尧和施汝为,以及王淦昌等人的例子,才最终说服后者放下心里的负担,接受他的好意。
陈慕武还告诉严济慈,如果在他这次的回国之旅中,在国内发现了什么物理学,甚至其他理工类学科的好苗子,就请他一并邀请到英国来,不必顾忌开支和花费。
至于文史哲类的还是算了,更别提什么政治、金融的学生。
他陈慕武虽然很有钱,但还没有钱到拿着大洋打水漂的那个地步。
因为婚期早就已经确定,严济慈着急回国,所以他并没有在剑桥大学逗留很长时间。
他原本只是想到英国看看粒子加速器是什么样子,想着能不能在回国之后尝试着在国内也建造一台,没想到居然能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收获了一份意外之喜。
每个人都有一份吃瓜的心,严济慈也不例外。
临行之前,他也忍不住向陈慕武“请教”:“汉臣兄,我听弗雷德里克说,你似乎也好事将近,不知道把大喜之日定在了什么时候?真希望我从国内回来之后,还能参加老兄你的婚礼。”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在明年,但具体的日子还没确定下来。
“华庭兄,此行回国,一切都应该以你自己的事情为主,小弟的婚礼,老兄能不能赶得上,来不来参加都没什么问题。切勿因小失大,因为心里想着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耽误了老兄的其他正事。”
分别之情不再详叙,严济慈离开英国之后就再次回到法国,拿上行李之后,就去马赛登上半年之前就预订好了的回国轮船。
也就是在这趟的回国轮船之上,他遇到了曾经在巴黎奥运会的时候给陈慕武画像的巴黎天狗会成员徐悲鸿,靠着他在法国取得的声望,也得到了一副半身肖像素描。
刚刚送走了严济慈,还没来得及享受几天的清闲时光,又有客人找到了剑桥大学,指名道姓地想要见陈慕武。
看着对方做完自我介绍以后,陈慕武才知道眼前这个西装革履,手拿本子和笔一脸严肃的英国人,是一位来自《泰晤士报》的记者。
他脸带笑意地把记者先生迎进了办公室,却不知道伦敦的无冕之王为什么会来剑桥找上自己。
难道说是中子和正电子被发现的消息被悄悄泄露了出去?
大脑中刚有这个念头,就被陈慕武再次否定。
自始至终,他的这次实验只有卡皮察见到了一次,然而对方也没有询问实验的结果是什么。
陈慕武也没有把实验结果告诉给任何人,为了防止消息流出,他把拍摄有云雾室轨迹的那几张照相底片藏得严严实实,就连计算荷质比的草稿纸,都被他给放到火里烧成了灰烬。
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中子和电子,除非他睡觉的时候说梦话,不小心吐露了出去。
——但就算是睡觉,陈慕武也是独自一个人,新发现泄露的概率,基本上等于零。
确认了这一点,陈慕武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他依旧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记者找上,只好等对方先开口。
“陈博士,不知道你看没看最近的科技版新闻。”
“不好意思,记者先生,我最近有点儿忙,没什么时间看报纸上的消息。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记者仍是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陈慕武甚至感觉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些忧国忧民的神情:“确实是出事了,而且还出了一件大事。
“前几天,美国芝加哥大学下辖的叶凯士天文台,又一位叫克·托·埃尔维的天文学家,对外宣布了他的一个计算结果。
“埃尔维说我们头顶上的太阳随时都可能爆炸,而且他还说如果太阳爆炸的话,我们将会在八分钟后得知,全人类的生命还剩一百三十八个小时。倒计时结束的时候,太阳爆炸产生的燃烧气体将会到达地球,全体人类甚至整个地球就会被消灭。
“消息传到英国之后,现在全国上下的民众都有些人心喜惶惶。在这种时候,我们英国的天文学家们必须站出来说些什么。
“我这次来到剑桥大学,本打算是去找天文台的台长爱丁顿教授。然而到了之后被告知,爱丁顿教授在暑假里去了康沃尔度假,所以只能来卡文迪许实验室这边,想要听听陈博士你对这件事的意见是什么。”
这记者还真够实诚的,什么话都往外说。
陈慕武并没有因为他的实话实说而生气,就像记者说的那样,一说到剑桥的天文学家,人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爱丁顿。
他自己不过是一个爱好者,偶然间在天文学上取得了一些成绩而已。
记者先生忧心忡忡,陈慕武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时期的人类科学发展水平,说先进的确先进,有相对论有量子力学。
但是说愚昧也的确愚昧,因为就算到现在,人们还没搞清楚,让太阳能够持续不断燃烧的机制到底是什么。
不提上帝创造万物那一套神棍托词,只说近代以来的科学理论,人们一开始认为太阳是一个大煤球,所以才能源源不断地产生火焰而从不熄灭。
这是因为第一次工业革命就是建立在烧煤的蒸汽机的基础上的,推动工业发展的绝大部分能量来源,都是煤。
甚至到了第二次工业革命,人类进入到了电气时代。但是电的来源是发电厂,发电厂所使用的燃料,依然还是煤。
因而“太阳是一个大煤球”这个理论被人们认可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人闲着没事,通过太阳的质量和煤炭的密度,估算出如果太阳全都是由煤炭构成的话,那么只能燃烧三千年,远远小地球上出现人类的时间,更别说是和地球的年龄相比了。
《泰晤士报》的记者来到剑桥大学采访,颇有些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的意味。
因为人类里第一次提出太阳内部的能量来源是核聚变这个观点的人,正是这位剑桥大学天文台的台长,爱丁顿。
爱丁顿绝对是早期爱因斯坦在英国的头号拥趸,也是第一个把质能方程运用到太阳上的物理学家。
如果说质能方程算是天时,那么爱丁顿在剑桥大学天文台担任职务就是地理。
原因是剑桥大学不但有一座天文台,还有一座卡文迪许实验室。
实验室里有个教授叫做阿斯顿,阿斯顿整个科研生涯当中的一大功劳,就是精确测定了许多原子的原子质量。
爱丁顿从阿斯顿这里得到了氢原子和氦原子的具体数据,一个氦原子比四个氢原子加在一起的质量小千分之八。
天时、地利,再加上爱丁顿本人又是他们那届三一学院毕业生中数学考试里排名第一的首席牧马人。
爱丁顿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假如四个氢原子能够聚变成为一个氦原子的话,这相差千分之八的质量亏损所带来的能量,足以支撑太阳源源不断地燃烧。
但这个核聚变理论有一个关键的问题没办法解决,那就是理论计算出来的核聚变温度,比太阳的实际温度要高出几个数量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