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料里面有了氘,仪器里面有了粒子加速器之后,这个实验早晚都要被人做出来。
那既然这样,做出这个实验来的人,为什么不能是他陈慕武自己呢?
虽然这个实验也是老师卢瑟福心心念念想要做成的实验之一,可陈慕武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等到卢瑟福从新西兰回到欧洲,在比利时布鲁塞尔开完索尔维会议之后,再在粒子加速器上进行这个实验。
只把发现了中子和正电子的实验,留到他返回卡文迪许实验室之后就可以了。
因为比起用氘原子核轰击氢气,卢瑟福更愿意看到的,还是中子被发现。
他一开始想让陈慕武用加速了的氢原子核去轰击氘的本意,也不是为了看这两种原子当中的最轻的核,碰到一起能不能发生聚变,而是想看看利用被加速的氢原子核,能不能把氘原子核里比氢原子核多出来的那个“电中性”粒子给轰击出来。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英国民众翘首以盼,希望赶快有负责任的天文学家们能够站出来,指出美国那帮不学无术的暴发户所说的理论全都是扯淡,太阳根本就不会爆炸,给他们吃上一颗定心丸。
其实今天来到剑桥大学的《泰晤士报》记者,心中对于这件事的想法同样也有些悲观。
但是他的职责所系,又变相代表着一种官方的喉舌,不得不来此地采访,而且希望天文学家们能够给出正向的答案。
他完全没想到陈慕武对于“太阳随时会爆炸”这件事情表现得很乐观,信誓旦旦地指出来,美国人提出来的理论完全就是胡说八道。
记者的面部表情终于不再是板着脸一脸严肃,而是出现了一种有些好奇的神情:“陈博士,你是说太阳里面发生的事情,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就能被模拟出来吗?”
“我只是说尝试一下,但具体能否真的做成功,我本人不敢打包票。
“只希望能够通过实验搞清楚太阳源源不断地向地球供能的原理,如果能够成功找到其中的奥秘,就足够让民众们放下心来,不用再每天都担心太阳要爆炸,从而带来不必要的恐慌。”
他一边用颇为官方的语气回答着记者的问题,一边在心里吐槽因为时代的局限性,这位记者的问题提得可真不够专业的。
在实验室里模拟太阳的运行?
这东西哪怕再过一百年,科学家们有了更多的钱和更高精尖的仪器,都不一定能在实验室里把人工可控核聚变给做出来。
就算到了那个时候,托卡马克之类装置的运行时间,其计量单位依然是要用秒来计算。
他接下来要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做的这个实验,也不过就是把氢和氘捏在一起,生成一个氦-3,“摸清楚”太阳里面的反应原理而已。
听了陈慕武的回答,记者依然是摸不着头脑。
他向后者请教,这一次的新闻稿应该怎么写才好。
“你就说,我说太阳爆炸这个消息完全就是无稽之谈,太阳内部真正的能量来源,是因为轻的原子核聚变成重的原子核,利用爱因斯坦质能方程把质量亏损转变成为的能量。
“具体的原理,你可以去参考爱丁顿教授几年前发表的科普性文章,他在那篇文章里说的内容基本上都是正确的,只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局限性,让爱丁顿教授在参与反应的元素判断上,出了一些错误。”
记者对陈慕武的说法将信将疑,但他同时又觉得自己这次来到剑桥大学,居然还收获了意外之喜。
本来只是想不管剑桥的天文学家们真实想法如何,都必须要让爱丁顿或者陈慕武替想要稳定民心的政府站个台,告诉大家不必担心不必恐慌,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结果他根本就还没来得及诱导陈慕武说出这样的话,对方就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而且从话语里面能听得出,他还对此很有信心。
因而记者也有些被陈慕武的这种自信所感动,他向对方道谢之后,就连夜离开了剑桥大学,在回伦敦的火车上面完成了新闻初稿,并在第一时间交到了位于舰队街的编辑部。
然后就是排班、印刷,在第二天天亮之前,就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派送到了伦敦各处的订户家中。
关于太阳马上就要爆炸这件事情,做出反应来的不止《泰晤士报》一家报纸,也不只有科学界的众人。
人们遇到这种可能会让全世界毁灭的灾难性大事,第一反应可能不是会相信科学,而是更愿意把希望寄托于不切实际虚无缥缈的宗教上面。
神棍们对这套说辞也门儿清的很,直接就套用起了大洪水的那一套,说太阳爆炸的那一天就是审判日的降临,只有被上帝选中的忠实信徒,才能够劫后余生,幸运地活到新的太阳出现。
甚至还有人借此机会,鼓动信徒们捐款捐物,在灾难降临之前,抢先修建一座崭新的“诺亚方舟”。
这情节怎么这么眼熟?好像是《2012》那部科幻电影。
虽然大部分人都是有些迷信的宗教信徒,但因为《泰晤士报》的发行量和影响力,还是有很多人都看到了格林尼治天文台的皇家天文学家戴森爵士,皇家天文学会的金斯教授,还有剑桥大学天文台代替去康沃尔郡休假的台长爱丁顿教授发声的陈慕武博士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
戴森爵士的表态很官方,说经过格林尼治天文台还有皇家天文学会在英国各地的会员们报告,近期对太阳的持续观测中,并未发现这颗持续不断发光发热的恒星有什么异常情况,美国人埃尔维可能是对太阳的情况进行了一个错误判断。
陈慕武发言的部分,记者则是直接照搬了他在剑桥大学对自己所说的话:人类头顶上的太阳稳定得很,其能量来源不是人普遍认为的各种可燃气体混合成的大火球在燃烧,而是核聚变。
埃尔维教授用错误的理论推导出了错误的结论,结果只能是越来越错。
依然是那个记者,在当天晚上把采访文稿交到了《泰晤士报》的编辑部之后,第二天他又从伦敦赶到了度假胜地康沃尔郡的海边,想要对陈慕武在话中提到的爱丁顿教授,进行一个追踪采访。
这位记者向还没来得及看到当天出版发行的《泰晤士报》的爱丁顿,复述了陈慕武在剑桥大学所发表的观点。
听到记者说,陈慕武对他几年之前提出来的太阳核聚变模型表示支持,爱丁顿感到很满意。
陈不愧是爱因斯坦向他推荐,又经过自己的努力把他留在剑桥的人,他们两个人在各种情况下,都坚定不移地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爱丁顿觉得自己幸运的很,有一位老友爱因斯坦,最近又多添了一位小友陈慕武。
这位小友不但学术水平高超,而且还曾经很贴心地帮助自己改造过自行车。
他又听到记者说,陈慕武觉得核聚变理论的矛盾,只需要通过对反应物质进行简单的修改,就可能会得到解决,并决定在近期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进行实验。
爱丁顿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他觉得自己也应该提前结束休假回归剑桥大学,助陈慕武一臂之力。
读不懂空气的记者,还想要继续询问爱丁顿对“太阳可能会爆炸”这一观点的看法,以及对陈慕武说辞的评价。
回应他的是来自爱丁顿的呕吼:“蠢货,伱有什么资格去怀疑一个二十一岁发现黄帝星,二十二岁就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天才?而且他在科学研究上所做出来的功绩,至少还能再得最起码两个诺贝尔奖!陈博士的观点就是我的观点,不要再多问一些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了!”
距离爱丁顿一怒之下殴打《哲学杂志》编辑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可他的脾气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是如此暴躁。
下逐客令之前,爱丁顿还不忘对记者补充了一句为陈慕武站台的话:“就是这么一位学术界的天才,剑桥大学还有英国管理层当中的那些蠢货,居然还整天都在处心积虑地想着,应该怎么把陈博士赶出剑桥,甚至是赶出英国!”
送走《泰晤士报》的记者之后,爱丁顿提前结束了夏天的休假,收拾好行李,搭乘最近的一班火车,从度假胜地康沃尔郡赶回到了剑桥。
他在火车上仔细阅读了报纸上有关陈慕武部分的报道,越读越觉得心潮澎湃。
“陈,我听说你要做核聚变的实验了,是吗?”
刚刚来到卡文迪许实验室的爱丁顿很是兴奋,从进入陈慕武的办公室后他就开门见山,连脑袋顶上的帽子都还没摘下来。
这个不太符合绅士身份的表现,足以见得爱丁顿现在有多激动。
“爱、爱丁顿教授,您、您怎么来了?您不是在海边休假吗?”
看到这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陈慕武赶快起身去给他泡茶。
趁着这个功夫,爱丁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地讲述了一遍。
“你说那帮美国佬儿,实在是太不靠谱,他们怎么敢说出那么鬼扯的话来?”
爱丁顿对美国人的观感不太好,源自于前两年在剑桥大学举办国际天文学家联合会全体大会,美国来的那帮有几个臭钱的暴发户,对着剑桥天文台里那些老旧的天文学仪器不屑一顾地指指点点。
“美国那帮记者们也无聊得很,明明是一条耸人听闻的假消息,经过他们一宣传,好像就是世界末日了一样!
“不过,这虽然是假的不能再假的一条消息,我还是很高兴能听到你说要去研究太阳里面的核反应这件事。陈,你的实验进行得怎么样了?”
夸下海口却还没来得及准备实验的陈慕武,完全没想到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情竟然还有后续。
他只不过是向那位记者吹了几句大话,怎么就能让爱丁顿如此急不可待地回到了剑桥大学呢?
“我是有做实验的想法,只是这两天帮着彼得忙了忙他要结婚的这件事,所以还没有开始准备。”
明明是陈慕武什么都没做,但他仍然虚空搬出来了一个卡皮察来替自己顶包。
所谓好朋友,不就是用来背锅的么?
“没关系,那你现在忙完了吗?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实验这个事情给提到日程上来了?”
“当然,当然没问题。”陈慕武有些心虚地答应着,“爱丁顿教授,我这就给英国空气公司打电话,让他们帮忙从液氢当中分离一些液氘送过来。
“我们卡文迪许实验室现在有质子源,有粒子加速器,只要等液氘送达之后,就可以开始进行实验了。”
奥利芬特的那个实验,是选择用加速的氘去轰击氢气。
但现在粒子加速器那边有现成的质子源,把那个实验反过来也未尝不可。
不管是用氢轰击氘,还是用氘轰击氢,实验条件都不算复杂。
只需要这二者的其中之一带上大概超过十万电子伏特的动能,和另外一个发生碰撞,就能够合二为一变成一个氦-3原子核。
这个加速电压对于剑桥大学的这台粒子加速器来说绰绰有余,甚至都不需要使用加速器这把宰牛刀,只需要到常磐森林或者无人发电所里面去捕捉一只野生的皮卡丘,练级练到二十六级,学会了十万伏特之后,就能够轻松将氢原子核或者氘原子核加速,为这个简单的核聚变反应提供能量。
有关核聚变这个问题上,陈慕武表现出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爱丁顿觉得这个实验好像是易如反掌。
——对有了粒子加速器的剑桥大学来说,也确实是易如反掌。
所以爱丁顿有些迫不及待地催促陈慕武:“陈,那你还在等什么?说不定我们即将做的这个实验,就会彻底解答一直以来困扰着无数天文学家的疑问,太阳,包括其他恒星里的能量,究竟都从何而来?
“我去给氧气公司打电话,等实验材料送到之后,我来给你打下手。”
看见陈慕武有些疑惑地盯着自己看,爱丁顿有些不满又有些骄傲地说道:“看什么看!你难道是在质疑我一个天文学家不会做实验吗?想当初我进入卡文迪许实验室,跟着汤姆孙爵士做实验的时候,你可能才刚刚学会说话呢,陈!”
爱丁顿进入实验室的时间是1905年,他说的还真没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