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因斯坦有些疑神疑鬼的抬起了头,陈慕武从他的眼神当中还是很清楚地看到了愤怒。
他很清楚现在爱因斯坦心中想的大概是些什么内容,这位老人家一定认为自己和狄拉克沆瀣一气,早就串通好了要给他本人难堪。
这两个年青人实在是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爱因斯坦这个四十六岁的老同志。
自己只不过是太过轻敌,觉得陈慕武的室友在量子力学上的水平要比陈慕武差的多,所以一开始才没往心里去。
爱因斯坦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在提前设计好的几个问题上让狄拉克这块英国木头疙瘩哑口无言,一定是因为他轻敌了,所以他在这场和年青人的比拼当中败下阵来。
包括陈慕武说他要给狄拉克出题目,让爱因斯坦依然觉得这也是他们计划当中的一环。
不过他还是有些期待地问了那么一句:“陈博士,你又要出什么题目?”
“是这样的,教授,我记得德国的冬天是很冷的,眼看开完索尔维会议之后就要入冬,您也要跟着德国物理学家的大部队返回德国。入冬之前,您做好准备了吗?比如说给自己购买或者编织一副能够保暖的手套?”
德国是在欧洲的几个主要国家中,纬度算最高的那一个。
陈慕武上辈子看足球比赛的直播,基本上只有德甲偶尔会在冬天的时候,在覆盖满积雪的足球场上踢球。
“我当然有手套,这一点不用你来操心。而且我不光有手套,我还有大衣、围巾、帽子,等等一全套的保暖衣物和设备,只是你说这个和量子力学又有什么关系?伱不是要给这个狄拉克博士出一道问题吗?”
爱因斯坦不但搞不清楚陈慕武在量子力学当中提出来的那个不确定性原理,他现在甚至都搞不清楚,陈慕武突然问手套这件事,又是要弄什么幺蛾子。
“稍安勿躁,请稍安勿躁,教授。”
陈慕武伸出右手的手掌向下做了一个压的动作,示意今天已经在量子力学上备受哲学方面和物理方面双重打击的爱因斯坦别太激动。
说着话,他还顺势坐到了沙发上:
“你也知道,今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再一次的花落剑桥大学,跟着我一起做研究的赵忠尧博士和考克罗夫特博士,还有卡文迪许实验室里的威尔孙教授三个人平分了物理学奖奖金。
“等索尔维会议开完已经是十月底,而十二月份又要去斯德哥尔摩领奖章和奖金。
“今年收到瑞典王储殿下的邀请,我也将北上参加颁奖典礼。
“瑞典的纬度要比德国还高,所以所需做的保暖措施,也应该比您在德国要做的更加全面和完善。
“我从剑桥大学离开的时候,为了本届所有人会议,只携带了持续一个星期到十天的换洗衣物。
“要去斯德哥尔摩参加颁奖典礼的这件事情事发突然,所以这几天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想去布鲁塞尔本地的商场里,稍微采购一些过冬的装备,其中也就当然包括手套。
“然后我就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手套这个东西和袜子一样,都是经常成对出现的,如果一不小心弄丢一只的话就会很麻烦。
“如果一个人脚上穿着一对颜色不一样的袜子,情况可能还稍微好一点儿,毕竟袜子外面还要穿鞋,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而如果一个人手上戴着一副颜色和材质不尽相同的手套,被别人发现之后,很容易给他们留下这样的第一印象,那就是这个人很邋遢,不修边幅,连手套都能戴错或者搞丢掉。
“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发生,许多制作手套的厂家或者家庭作坊里,会把一对手套当中的两只,用绳子连接起来。
“只是加了这样一个零件,就能让手套变得不再那么容易丢,只要找到了其中一只,就能顺藤摸瓜,沿着绳子找到另外一只。
“也就是说,缝在两只手套上的这段绳子,让两个手套之间有了进一步的关联。
“甚至一个人只需要找到手套当中的其中一只,确认这是戴在左手上的手套,那么他都不用沿着绳子去寻找另外一只手套,就能得知剩下的那一只手套,是应该戴在右手上的。”
陈慕武喋喋不休地嘚吧了一大堆话,让爱因斯坦更加迷惑了。
他来这里找陈博士,是想要和他来探讨物理学上的问题,而不是想听他讲和物理学完全没有关联的家居小常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说是眼前年青人马上要结婚了,而居里夫人家的那个小女儿不了解也不会做家务活,所以逼着陈博士提前接触这些内容吗?
去年在柏林的火车站,我就已经劝过他别那么早结婚,人生不应该在二十几岁就确定下来。
可是陈博士偏偏就不听老人言,这下好了吧?
他把精力越多地放在家务室上面,就会越少地放在物理学研究当中。
爱因斯坦觉得陈慕武可能是真心喜欢居里夫人家的那位小女儿,而且也下定了要和她结婚的决心。
为了不让这样一位物理学天才在家务事当中渐渐陨落,既然劝不了陈慕武,那自己也应该找个机会去劝劝居里夫人,告诉她回去之后好好教育一下她的那个小女儿,别耽误陈博士在物理学方面上取得更多的新成果。
虽然陈慕武提出来的量子力学,提出来的不确定性原理,爱因斯坦不喜欢,但他依然认为陈慕武是物理学上的天才。
只需要纠正了这位天才大脑中那些错误而执拗的观点,那说不定以后他还能做出更多更优秀的新发现。
“教授,教授,您还在听吗?”
陈慕武不知道浮想连篇的爱因斯坦到底在想什么,但他能观察出爱因斯坦的心思已经明显不在自己的话语上。
“啊,啊,当然,不就是带绳子的手套吗,我的手套也是这一种。但我不知道你这个手套和量子力学,和你要给狄拉克博士出的问题之间,具体有什么联系。”
要联系?
别急,马上就来。
“我就是因为刚刚提到的手套的那个特性,只要能确定一只手套是左手的还是右手的,就不需要顺着绳子找到另一只手套,而是直接能判断它的属性。
“所以某一天我突发奇想,想要把这个特性运用到量子力学当中来。
“我在量子力学上提出来的那个不确定性原理,一颗粒子的位置和动量,不能够被同时确定。”
看到爱因斯坦又要张嘴说话,陈慕武赶快制止了他:
“教授,请您先别激动,我知道您反对这个原理,但也请您让我把话先说完。
“对于一个粒子来说,不能同时确定位置和动量。但是如果把粒子也像手套那样,从一颗变成两颗,再把他们中间也栓上一条‘绳子’呢?
“在量子力学当中,我们很容易就能构造一种彼此之间相互影响的双粒子系统,就比如两个粒子A和B的位置位置差与动量和可以同时确定。
“然后我们要对这对粒子对进行两次测量,第一次测量只测粒子A的动量p,那么就算不去测量粒子B,也能知道它具有的动量是-p。
“在第二次测量时,只去测量粒子A的位置,接着粒子B的位置也就很容易能够确定了。
“我提出来的这个假设,应该不难理解吧?”
爱因斯坦刚刚还在想着让居里夫人去教育他们家的小女儿,可自从陈慕武重新把话题回到了物理上,爱因斯坦就瞬间切换到了思考状态。
陈慕武一边描述,他就顺着陈慕武的思路一边思考。
在对方提出询问后,爱因斯坦立刻点头进行回应:
“这没有什么不合理的,无非就是将你对量子力学的那个解释,推广到了两个粒子的情况。就像你说的被绳子连在一起的手套那样,一旦测量其中一个,另一个粒子的状态也就立刻确定下来。”
“嗯,确实如此。只是这个双系统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很可能会出现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也就是刚刚我说的,想要给狄拉克博士出的那个题目。”
先是听见了“不可调和”,又听到了“题目”,爱因斯坦立刻让自己大脑中的神经高度紧张了起来。
自己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准备了那么多题目,就是为了否定量子力学的正确。
虽然每道题目当中都没有考虑这样或那样的一些因素,让对方很轻松地解答了出来,但爱因斯坦否认量子力学的信心是不变的。
他突然听到陈慕武话语里出现了这样一套说辞,难不成是他自己发现了自己的漏洞,从而马上就要推翻量子力学了吗?
想到这一点,爱因斯坦心中顿时激动万分。
“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陈博士,你快讲讲,快讲讲!”
陈慕武笑着说道:“这很简单,我想如果您认真思考的话,可能很快也会得到这个矛盾。”
“这种量子力学上面的‘测量’,引发了信息的瞬时传递。
“因为两个粒子之间无论相隔多远,一个例子状态的确定,都可以影响另一个粒子的状态。
“这不就说明,两个粒子之间的信息,正在以超过光速的速度‘传播’了么?
“而您在相对论中提出的两个基本原理,其中之一就是‘光速不变原理’。
“这两者之间的矛盾,难道还不明显吗?”
啪啪啪……
三个人的小房间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掌声。
“Bravo,Bravo,Bravo!”
爱因斯坦一边鼓掌,一边激动地大喊大叫。
“你所说的这个两个粒子系统之间,发生了超光速的信息传递,简直就像是一只鬼魂在操纵的超距作用,不可理喻!
“陈,陈博士,陈慕武博士!感谢上帝,他让你在走了不少弯路,吃了不少苦头之后,终于认识到了量子力学的错误!哈利路亚!
“我知道了,你找那个维特根斯坦也好,找这个狄拉克博士也好,你让他们和我在哲学和物理学上讨论量子力学,只不过是为今晚的摊牌做铺垫。
“其实你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对不对?
“我知道你还年轻,年青人难免心高气傲,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
“但你最终选择向我说出这件事,这样就是好的,是极好的!
“从今往后,你就不要再去研究你的那个量子力学,而是把目光看向宇宙,和我一起替物理学家,替全人类解决宇宙的终极奥秘,找到能把万有引力和电磁力结合到一起的办法。
“陈,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我知道!”
听到陈慕武提出来的这个问题之后,爱因斯坦激动到他说话时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他光顾着顺着陈慕武提出来的问题思考,却没注意到陈慕武刚开始的说辞中是要给狄拉克提一个问题,但他全程所使用的都是德语。
这对只能利用字典读写德文却不能听说德语的狄拉克来说,他理解陈慕武刚刚提出来的那个问题时磕磕绊绊。
狄拉克还没彻底明白问题的矛盾在哪里,就看到了爱因斯坦在一旁大喊大叫。
相比之下,稳坐中军帐的陈博士云淡风轻,没有被他身边老来疯的爱因斯坦传染上一丝一毫。
他反应不过来现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情况,干脆一声不吱,静观其变。
等爱因斯坦总算重新恢复平静,期待着对面这个年青人的答复,陈慕武才脸带着笑意,不疾不徐地说道:“爱因斯坦教授,把万有引力和电磁力统一到一起,这件事情当然也很有意思。
“不过我想我们还是以后再去谈论比较好,毕竟我们现在聊的内容是量子力学。
“刚刚在我的问题描述当中,只是在说这是粒子对之间的信息传递超过光速,和相对论的光速不变原理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并没有具体指出,他们两个里面谁对谁错。
“但您为什么就想当然地认为量子力学是错误的,而相对论是正确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