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章良喜只是笑了笑,答非所问道。
“那老奴这就派人去谭公府上?”
皇帝也笑了,将手中的信件放在桌案上,用镇纸压好,而章良喜已经快步出去吩咐了。
在承天府中,有一座府邸胜过王公大臣,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占地极广,正是谭元裳的府邸。
谭府的格局和装饰或许并不是最奢华的,但绝对是最考究的,府中每一座房屋每一座院落乃至每一个景观都不是随便造的。
甚至在几年前也请过大匠工楚庆霖出手重新规划,但楚庆霖来看过之后只是赞不绝口,提了几点小意见,在帮着翻新一些地方就再无指点了。
这件事足见谭府的不凡,也足见谭元裳的人脉了。
楚庆霖确实是名匠,但他还有个身份就是楚航的父亲,除了皇上,谁能请动他帮忙造房子改院子?也就是谭元裳了。
这一天,宫中派人到谭府处说明情况,在温暖的会客厅中见到了穿戴整齐赶来的谭元裳,也听清楚了来者所为何事。
比起如今已经显露沧桑的易书元,以及明显老去的大庸天子,只比皇帝小几岁的谭元裳反倒好似是那个青春常驻的人,几乎依然是满头黑发,只在诸多青丝之间夹杂着些许白发。
再加上谭元裳也会整理自己,乍一眼看去,若说他只是个壮年男子都有人信。
“你是说,易先生回来了,皇上打算在这时候出宫去月州?”
谭元裳面露吃惊,随后惊色也转化为笑容,既因为易书元回来了,也因为皇帝这一决定。
这没让谭元裳觉得皇帝不稳重,反而倒是能透过这一讯息,感受出皇上的几分到老不改的赤诚,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何其难得!
“谭公,谭公?”
那公公见谭元裳发呆,不由喊了两声。
“啊?哦,多谢公公前来告知,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收下!”
谭元裳递上一锭银子,那公公顿时眉开眼笑,悄咪咪收下。
“多谢谭公了,您就快快准备吧,看皇上那意思,估计很快就要动身!杂家便先告辞了!”
当今天子当然不是不听劝的人,但以他的威望,他真正下了决定的事情,谁也左右不了。
“好,公公慢走!”
谭元裳送走宫中人,心中也兴奋起来,这么多年了,他就知道易先生肯定还健在。
龙飞扬的武功,谭元裳是亲眼见识过的,此人有心护持,那易书元的人身安全绝对有保障。
“来人,准备马车,我要立即进宫!”
“是!”
等谭元裳进宫之后,也不知道和皇帝聊了什么,反正是深夜才离开的。
临近年关,以当今天子的勤政程度,其实朝中很多大事也已经处理完了,这段时间正好算是比较空闲,不过皇帝还是提前召见了一些重臣,安排了一些事。
到第三天的时候,皇帝已经不在皇宫内了,而他出宫巡游的消息直到四五天之后才被朝中之人广为知晓,却依旧没人知道皇帝去了哪。
——
腊月初十,一艘属于谭家的楼船正行驶在娥水之上。
虽是谭家的船,但船上并无任何标记,只不过这船不小,外头看似并不如何华丽,里面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而这船中坐着的人,就是大庸当今的天子和陪着他一起来月州的天下第一巨富谭元裳,虽然没有皇子随行,但谭家孩子却有陪同的。
寒冬腊月之说,在入了月州地界之后显得更为贴切,楼船的栏杆上都已经有了积雪。
一身便装的皇帝从温暖的船舱中出来,一步步走到栏杆边上,谭元裳等人也跟随着过来。
“嗬”
皇帝哈出一口白气,搓着手迎着寒风看向娥江两边的风光。
“苍山白雪入月州,染一片寂寥,娥江女神弄碧波,动一方春水,雪中游娥水,果然是好风光啊!”
“这都是陛下治理的大好河山啊!”
谭元裳这么夸赞一句,皇帝却笑了。
“这大好河山朕看得可没你多!”
“那是,多亏了陛下,我才能见证许多好风光,商行天下也才能畅通无阻!”
谭元裳的马屁还是到位的,也让本就心情不错的皇帝笑容更为灿烂,只是才出来一会,从温暖船舱中带出来的温度就迅速消散。
寒风一吹,皇帝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前头快要到元江县了吧?”
“不错,很快就到了,等到了元江县,坐上马车去西河村就快了!相信易先生见到陛下,一定会又惊又喜的!”
谭元裳说着都忍不住露出笑容,就连边上的章良喜,以及谭家的其他人也都露出笑意。
“哈哈哈哈哈希望易先生可不要赶人啊!”
皇帝玩笑一句,仿佛年轻了好几岁,在这一刻,一切重担都短暂松开。
临近年关,天子不在皇宫中,反而出现在遥远的月州乡下,任谁看到都不免吃惊的。
船上的人不知道的是,当船只驶过,皇帝赞叹娥水风光的时候,水下的娥江女神也是心有所感,抬头望向一个方向,那里有一艘才进入月州江段的楼船。
别说是常人了,便是神人也显得有些吃惊。
当楼船在元江县码头靠岸的时候,元江县城隍庙顶上都浮现城隍和几司大神的身影,那一片紫气渲染出的气数,这大庸天下可没有第二人有了!
没有惊动元江县官府,只是简单在县城转了转,皇帝就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去西河村了,能让他激动甚至略显忐忑的事情不多,恰巧这次算是一件。
谭元裳买下了几辆不错的马车,以自己的人手,载着一行人去往西河村。
易家院中,易书元和易保康两兄弟,以及易家的其他人,正在一起大扫除,今年因为易书元回来,扫除的规模胜过往年,他们准备在新年前彻彻底底把家中里里外外都清洁一遍。
这会快打扫完了,擦着一处门框的易书元也不由笑了。
“兄长,你笑什么呢?”
易保康过来洗抹布,见到易书元在笑就问了一句,后者想了下便道。
“保康,准备准备,晚上弄点好酒好菜,我琢磨着可能有贵客要来!”
“啊?贵客?就今天?”
易保康想到了可能是兄长的一些江湖朋友,便又问了一句。
“人多不多啊?”
“应该不少吧。”
易保康又想了下,把抹布往盆子里一扔。
“行,杀头猪,阿福阿贵,保康,咱准备杀猪!”
“老太爷,年猪不是二十六才杀么?”
“今天杀一头,二十六再杀一头,挑头肥,还担心吃不了么?走走走!”
“唉!”“好!”
易书元在那边为猪儿默哀片刻,这可不能怨我,逃得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啊!
与此同时,几辆马车已经在去往西河村的路上。
这是最寻常不过的乡野风光,这是最平常的冬日之景,但即便在冬日,农田也被白雪覆盖了,皇帝依然能从偶尔见到的乡人以及远远望见的炊烟等事物上,感受一些民间气象。
西河村靠近村口位置,一座土地小庙中,神像上忽然金光一闪,挤出一个杵着拐杖的老头,他只是轻轻一跃就站到了一户人家的屋顶上。
远远眺望元江县城的来路方向,土地神不由瞪大了眼睛,身子都微微一颤。
做了这么多年的土地神,这是老者头一次因为凡人的到来而惊骇!
“乖乖啊紫气如云铺华盖,我甚至都看不透啊,这是谁来了啊.不得了不得了!”
土地公不再多看,迅速又回了自己的庙中,他知道易仙长肯定也清楚了。
因为皇帝的催促,马车的速度并不慢,等到了村中,速度又缓慢下来,经过随行人员的打听,已经确定了易书元就在家中。
这也让一直以来多少在这事上有些忐忑的皇帝微微松了口气,怕就怕扑个空。
易家的位置当然很好找,几辆马车接近易家宅院的时候,一声声猪儿的嘶鸣显得尤为刺耳。
所谓杀猪般的叫声形容的就是此刻。
“呜嗷~~~~呜嗷~~~~~”
“这肥五花肯定很好吃!”“现在馋太早了,按住了按住了!”
“都按住了!”
随着杀猪刀刺入,猪儿的叫声也很快被掐断了。
“接住接住!”
乡人不会浪费一点好东西,冒着热气的猪血也是一道美食。
这头杀猪,那一头厨房中已经热火朝天,两口大灶已经都生了火,准备处理最新鲜的猪肉。
易书元在那烧着火,洗了手的易保康就走了过来。
“兄长,都这时候了,伱说的贵客还来不来?”
易书元正要说话,就有家丁匆匆跑到厨房这一块。
“老太爷,大太爷,外头来了好几辆马车好多人,说是远道而来,专门来拜访大太爷的!”
易书元看看易保康。
“你看,这不是来了嘛,走吧,去看看是谁来了!”
易书元站起来,将烧火棍递给厨房中的其他人,随后走了出去。
易保康有些诧异,他以为兄长是事先接到了信或者回家前就和人约定好了的,一边跟着一边说着。
“兄长,感情你也不知道啊?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今天来啊?”
“蒙的呗!”
笑着这么回答一句,易书元没走十几步就已经从厨房到了前院,那边几辆马车上的人也才刚刚下车。
易书元走到院门口,最先见到的是谭元裳和章良喜,随后见到了才刚刚从车上下来的大庸天子,而院外之人也都先后看向了院中来者。
院内出来的除了刚刚的那个家丁,还有两个老人,其中一个正是皇帝牵挂了多年的高人。
这一刻,易书元表现出微微诧异的样子,而皇帝则是真的有些恍惚,比起当年那会,易先生终究也已经老了,所幸这身子看着还算硬朗
“兄长,是谁啊?”
易保康小声询问一句,但易书元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似回神之后整了整衣冠,向着院外郑重行了一礼。
即便是易保康也察觉出院外的人应该不一般,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地跟着兄长一起行礼。
而站在院外的皇帝并不似在皇宫中那般只受礼,而是郑重还了一礼,一旁如谭元裳章良喜等人也不敢站着,一起向着院中拱手。
“易先生,你我终于又见面了!”
谭元裳更是玩笑一句。
“先生没想到吧?”
一听到皇帝这个自称,易书元便也知道皇帝不想说破,再听谭元裳的话,他脸上露出几分感慨。
“确实是没想到啊!诸位请进,家中欲准备家宴,正好一同尝尝这乡下的杀猪菜!还望诸位不要嫌弃!”
“哈哈哈哈哈可不敢嫌弃啊!”
皇帝玩笑一句,先一步走向易家院中,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总算是没寻个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