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仲回到王府,看着手里的请柬,以万寿园的超然地位,三教九流想要搭上这根天线的不知道多少,但他绝不是其中之一,他先前根本没想过凑这位老夫人的寿宴热闹。
不过老夫人特地送上请柬,这就不能不去了,于情于理,都得去。
而且以现在夏仲的魂魄强度和自身实力,也不是太惧怕颐老祖那二十年魂魄了,何况对方还沉睡着。
“去总得拿一份寿礼吧,我送什么,随个百八十两的份子钱?”夏仲坐在木屋中,看着自己的家当。
上次端了毒蛇堂的银子不少,他不缺钱,可是随个份子钱未免太俗了些。
这不是说夏仲想讨好谁,而是一个人的格调,哪怕对方是邻居大娘过寿,邀请到夏仲,夏仲也得费一番心思准备一番寿礼。
送宝物?
他手里有一颗夜明珠,价值连城,但还是颐音给他的诊金,上次聚义楼摆谢宴,进雅间前雷二爷就私下交给了夏仲,这本就是人家的诊金,当然送不回去了,不然就不是贺礼,而是打脸了。
天尘宗主的书法?
更不行。
《天择神篇》铜镜?使不得。
夏仲思来想去,最后目光还是定格在了天尘宗主书法上,天尘宗主送他书法做诊金,他何不效仿效仿天尘宗主,也送老夫人一份书法?
嗯,
既不落俗套,也表达了贺寿之情。
他当即吩咐院外的内侍准备笔墨纸砚。
笔墨准备好,夏仲坐在桌前,写什么呢?总不能和天尘宗主一样写个天下第二吧。
夏仲闭眼沉思着,脑海里一遍遍过着前世的一些诗词,同时结合从周浴雷然等那里听来的这位老夫人事迹,渐渐已经有所得。
睁开眼眸,当即一挥而就,如今他时刻都可保持剑心通明状态,这一份书法,也就蕴含了他剑法的造诣了。
他在木屋里挥写着。
京灵郡主走进院中,一个黑甲军卫正跟在她身后,说着:“夏御医今日回了夏氏医馆,那位江司官该是给夏御医赔礼去的,下午夏御医回到王庄,收到了万寿园那位老夫人寿宴的请柬,刚刚吩咐了内侍将文房四宝端进去,到现在还没出来。”
黑甲军卫说完就出去了。
这就是他的任务,除了这任务,其他都不多想多问。
京灵郡主默默看着木屋,万寿园老夫人的寿宴她当然知道,太师父已经提前去过了,还是就在夏仲第二次前往万寿园的那天。
像天尘宗主那等地位,尤其是双腿受创之后,并不喜欢多在一些三教九流的人面前露面,心意到了就行了。
夏仲不知道,那天他们从玉霞山下来,老夫人匆匆去见的贵客,就是天尘宗主。
贺寿有两种,一是主人家发下请柬请赴宴,二是主动去贺寿,前一种当然比后一种体面的多。
能请夏仲,颐家倒是也并非完全不会做事,也对,那位老夫人还是很精明的。
京灵郡主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收到请柬,能送上什么像样的贺礼吗?别到时候再露了怯,不仅丢他的人,还丢她的人。
“去,把四王叔送父王的那樽金佛送到夏御医房中。”京灵郡主淡淡道。
“是。”一个小内侍领命转身去了。
她今日身边没带那三个小丫鬟,不为别的,就因为觉得她们的眼神总是怪怪的。
吩咐完,京灵郡主心里仿佛觉得松快不少,迈步朝着亭中去了。
……
夏仲挥写完,看着纸上洋洋洒洒的字迹,很是满意,他这些时日临摹天尘宗主的书法,剑道提升极高,书法造诣也提升极大,又以剑心通明状态书写,这书法已经是自成一体。
“天尘宗主的书法虽然霸道,可却多了几分规矩,我的书法立意却不同,应该也和「剑心通明」有关,更多了几分无视规矩的侠气,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被规矩束缚。”
夏仲小小的臭屁一番。
白晶晶对自家主人这自吹自擂翻了个白眼。
待得墨迹干了,夏仲将纸张卷起,拿一根红绳系住。也不用什么装裱,如果对方看重的是装裱的外在,那倒是白瞎了他这份心意了。
就在夏仲将纸张卷起来时,耳畔突然传来了一阵笛声。
“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笛声断断续续,音调也有些杂乱,可夏仲还是听出了曲子,不是《荷塘月色》是什么。
郡主回来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和京灵郡主,怕是没人会吹奏这曲子了。
夏仲诧异了一下,然后也不理会,转头朝着床榻上走去,催动「庄周图鉴」入梦而去,如今七十立方(前文笔误,已修改)的梦蝶空间,夏仲的精神生活不要太丰富。
现实哪里有梦中舒服,梦中自有黄金屋,梦中自有颜如玉,夏仲不得不说,「庄周图鉴」简直是宅男神器。
而且他突破先天的一点灵光也需要多想。
可仅仅不到半个时辰,夏仲的耳边就突然传来白晶晶的声音:“主人,那郡主过来了。”
“嗯?”夏仲睁开眼眸。
起身,便见房门打开,京灵郡主穿着金丝孔雀的白色锦袍,丽质盈盈走进来,玉手中握着那根玉笛,脸色并不好看。
夏仲起身行了一礼,礼貌的说:“郡主恭安,找下官有何吩咐?”
京灵郡主有些不快,嘴角仿佛抽了抽,道:“不是我有事,是夏御医有事吗?我刚刚在外吹奏的曲子,夏御医觉得如何?”
夏仲点头:“如同天籁之音,甚是动听。”
京灵郡主:“没什么问题?”
夏仲又点头:“下官觉得没什么问题。”
京灵郡主不说话了,她看着夏仲,夏仲也平静看着她,良久她点头:“好,很好。”
话落,转身离去。
夏仲道了声送郡主。
“哇,主人,你是不是有起床气啊。”白晶晶眨着眼睛看着自家主人。
夏仲缓缓摇头。
实力不同,心境不同,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夏仲,从京灵郡主进来的脸色他就看出来了,如果刚刚京灵郡主要命他吹笛子,碍于权势地位,夏仲自当遵从,可要说让他主动去讨好对方,还是算了。
这点,迟早会爆发的。
………
京灵郡主走出木屋,玉笛往袖中一塞,快步走进自己房中,房门一关,盘膝坐在榻上,闭目调息,可心中却静不下来。
她的脑海中都是夏仲的态度,今天夏仲的态度让她很是不舒服。
她不说,他就不做。
就仅仅是这样吗?
他们就仅仅是这样?
但仔细想想,夏仲的态度似乎从没变过,变得只是她而已。
她变了。
夏仲治好了青儿的病,治好了她,治好了太师父,做了该做的一切。
还差什么呢?
她还想要什么?她为什么不舒服?
是不是她太过分了?
可她为什么过分。
京灵郡主皱着眉,她可以骗别人,可她骗不了自己。
她知道,一开始她是想听听娘亲的曲子,可慢慢就变了,她只想让他亲近一点。
因为夏仲从来没对她真正亲近过!
在她印象中夏仲对周浴,世子周源青,天尘宗主才是亲近!
就是对她不亲近。
为什么,对别人他就能是那样亲近的态度?别人为他做了什么吗。
京灵郡主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不愿相信以她的地位身份还需要去想一个下官,想一个同龄男子的心思,这简直是荒唐!
但她今天已经不能不想,她想要想到夏仲的不足来宣泄,问罪,把这些心思全都一起宣泄出去。
可一想才发现太难了。
夏仲这个人,自从出现在她面前似乎就从来没有过亏欠,没有过所求,他总是在帮别人,帮她。
或许,开始只是为了活命,为了活下去。
可后来绝不是为了什么图谋。
他帮太师父治病,他帮她治病,帮万寿园老夫人诊治,真的图过什么吗?
他真的想要得到什么吗?
他可能只是想安静的活着,活下去,对他那样的人,这应该是奢求吗?
她对他露个笑脸,她在御医面前给他无尽的面子,给他庇护,给他考虑很多,他就应该对她亲近的很吗?
不,他,其实很讨厌她。
这个念头冒出来,京灵郡主很讶异,因为她竟然没觉得愤怒,而是心脏猛的一抽。
很痛。
很真实,真实的她都无法逃避。
这是什么感觉?
她做错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做错,谁敢说她做错,谁会觉得她错?
可为什么,她却觉得她错了。
她错了。
因为她已经明白。
夏延寿能和别人亲近,
是因为周浴是真的将夏仲当成延寿老弟。
因为小世子是真的将夏仲当成延寿哥。
因为天尘宗主是真的将夏仲当成一个晚辈。
她呢,她把夏仲当成什么?
当成御医?当成下人?当成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看的顺眼就丢根骨头,不满了就呵斥两句的一条狗?看他受欺负了就给他出头,如果她养条狗,这条狗被欺负了,她也会出头吧。
对,她会的。
可夏仲不是狗。
她不会为了条狗不理睬她而心痛,可她会为了夏仲而心痛。
“我把他,当什么?”京灵郡主的眼睛睁开了,片刻又缓缓闭上。
……
木屋里,夏仲看着内侍端进来的一锦盒,锦盒中摆放着的是一樽金佛,尺许高,佛首眉间镶一颗血色的明珠,佛手刻着“寿禄”二字。
夏仲右眼八宝瞳浮现的讯息是:“七百年前商九王亲自为母后贺寿所铸的寿禄金佛,价值万金。”
夏仲看着这金佛。
这是京灵郡主给他准备的贺礼?
害怕他丢人吗?
白晶晶趴在夏仲额头上,轻声道:“主人,吃软饭其实倒也不错,不就是吹个笛子嘛,不过那郡主竟然没有强命主人,倒是稀奇。”
夏仲笑了笑,一开始他也疑惑,后来一想就明白了,原因不少,天尘宗主和南郡王对他的看重是一点,其次也是因为这些日子相处近了的缘故吧。
圣人说“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怒。”这是说女子,放在职场上也一样,老板对你远了,你想着巴结老板,免得老板对你呼来喝去,近了,老板不想对你呼来喝去了,可又不好指使了。
或许京灵郡主现在就在想着他“近之不逊”了。
随便怎么想吧,反正这个打工人,他已有心不做了。
贺礼他已经有准备,这金佛,改日还给郡主吧。
夏仲没多想京灵郡主,沉浸在梦蝶空间中提升自己实力去了。
………
这一日,是万寿园老夫人七十大寿,夏仲并不是以王府御医的身份来贺寿的,他身穿顾南做的一袭墨色长衫,腰束一条红绳,系了红扣,毕竟是老夫人过寿,也算是为老夫人身子强健图个喜庆。
手持自己的贺礼刚到万寿园门前,那巨大的门楼下已经是宾客如云,贺客盈门,一片片正朝着头顶万寿二字躬身行礼的。
远远望去,人群中颐郡守和一位夏仲没见过的中年富态长者正接待着一些地位不凡的宾客,颐庆也跟在颐郡守旁边,还有一些颐家子弟,至于音小姐女儿家当然不适合抛头露面了。
那些人将颐郡守等围的是水泄不通,显然都想和这位郡守说几句话,还有那个富态长者,地位也是非凡。
除了那一团外。
有请柬的手持请柬昂首阔步从正门进,没请柬的手持贺礼,在另一边递上拜帖,颐家人也绝没有赶人出去的道理。
就是一些小混混,都包了几文钱的红包想蹭桌酒席。
夏仲就不想劳烦正忙碌的颐郡守和颐庆接待了,听着耳畔白晶晶说了句,那位还在睡着。他便手持请帖,随着一众同样持请帖的宾客走进门楼。
“小兄弟,你是哪派高徒?”一个同样手持请帖的中年男子看到身旁的夏仲器宇不凡,顿时有心结交,询问一声。
这种场合,不就是结交各方英豪的最佳时机。
夏仲扫了对方一眼,见竟然是个先天高手,面容威武,难怪手持请帖了,不过不去颐郡守面前露个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不想麻烦别人。笑道:“晚辈夏氏医馆传人。”
医馆?是个大夫?
那中年男子呵呵一笑,道了声幸会幸会,便没搭理夏仲了。心下暗奇万寿园竟然给个大夫请柬。
夏仲就知道会是个这结果,也就笑笑不在意。
在查验请柬的是颐家的管事之一,上次夏仲来是没见过的,前面的中年人送上请柬,那管事打开一看,立刻恭敬一句:“原来是段掌门,段掌门远道而来,快往里请。”
一个下人走上前来引领,段掌门客气颔首,大步流星走进去。
夏仲这才知道对方还是个掌门,他也送上请柬。
这些管事每一个前一天都把请柬名单上的人员记得清清楚楚,以示重视,不过管事人只记了该他们接待的请柬宾客,一些本该颐郡守,颐庆等接待的宾客却没接触。
那管事接过夏仲的请柬一看,上书夏延寿大夫名讳,这个名字他不知道,不由顿了下,不过请柬是不假的,也就道了句:“夏大夫请。”
这平平无奇的态度也让前面走着的段掌门摇头一笑。
夏仲没人引领,进了万寿园,满园都是大红桌席,不少下人正匆忙引路,安排宾客该面见老夫人的面见老夫人,该先入座的入座。
这是末等席,众人同坐,再到前厅是次等席,也是几人一桌,过到万寿园万寿大厅才是贵客席,一人一案。
不用人引领,夏仲还是有觉悟的,手持请柬的,起码能混个次等席了。
他大步走过去,可此刻进厅的宾客太多,热闹非凡,甚至有的宾客还在用暗劲较劲,上方唱着请某某某上前,某位才能进去,一见这场景,夏仲顿时不想凑热闹了,转身朝着一旁的廊道逛了过去。
好饭不怕晚,等过会儿人少了再去吧,他还没逛过万寿园,这次正好逛逛。
他手持纸卷专往人少的地方走着,到了一处廊下假山水池后,正欣赏着廊下景致,却见一个玄衣少女正手指掐算着,嘴里念念有词:“半轮山水,地势东南,老君妙引,我的贺礼就应该在这儿啊……”
说着,少女抬头,便看到了夏仲。
夏仲也看到了她。
少女的眼睛亮了。
夏仲的眼睛也定住了。
当然,夏仲眼睛定住不是因为对方的容貌,而是右眼八宝瞳中浮现的讯息:
“一位上乘资质,后天九重功力,武学高手,洪福齐天的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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