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心愿不少是只要有一个人能替他们出头,喊出他们的清白来,还他们一个公道,这比他们死而复生都痛快。
夏仲做到了。
不管最后能做到什么程度,他已经在做了!
“主人,骂的痛快,魂币已经有一百七十八枚了,加油。”白晶晶站在夏仲肩膀上欢呼着。
“你,你……”袁金池怒视着夏仲,想呵斥却呵斥不出口,他自问自身也是能言善辩,心思敏捷过人的,论年纪他应该替老爹骂回去的,可这一刻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夏仲太不按套路出牌了,竟然敢当面骂郡守,这不合礼法,不讲尊卑,无视朝廷威仪!
如果是旁人,他早就过去一掌把对方拍死了。
可是他不能,他不敢。
理不直则气不壮。
势不足则胆不盛。
此刻站在夏仲一边的是谁,京灵郡主,南郡王,天尘宗主!
他哪一点都比不上对方,除了怒视,他能做什么?
一向高高在上的袁金池心里都直呼真是秀才遇到兵了。
袁世安目光森寒的欲要化作一柄刀,可忽的却冷笑道:“好胆子,夏御医当真是年轻气盛,你可知诽谤朝中大员,该当何罪?”
“你说本官是为一己私利?”
“本官告诉你,本官所作所为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江山社稷!征粮是为了我大周江山,对拒不交粮者用些非常手段有何不可?怎么?夏御医觉得本官做的不好?”
“非常之时行非常手段,这点道理都不懂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简直可笑!朝廷缺粮,难道你夏御医要出了五十万石粮吗?”
论口才,他绝不逊色于夏仲!
话落,他朝着南郡王眯了一眼,那意思很明白,南郡王啊南郡王,看看你府中都是些什么人。
同样有一层意思,是说这粮难不成你要出?
别说南郡王出不了这么多粮。
就是能出的了也不能出,如果出了,那就成了收买民心,天下是皇上的,百姓是皇上的子民,皇上要征粮,你王爷要是替子民出了,那不成说子民是你的了?
这忌讳可就大了。
南郡王眉头一皱,哼了声,他很反感袁世安的眼神,但同样知道这事难办,不管什么,说到底粮是最重要的。
缺粮就得征粮。
征粮得郡守来征。
哪怕说破大天,骂的再狠,粮也是要征的。
夏御医今日就是要骂个痛快吗?
其实以他的脾气他再重视夏仲也不会掺和这事得,甚至都有些怪夏仲,这事他不能出头啊!毕竟一码归一码,可是他女儿不打一声招呼就带兵入城了,他师父听了只说了一句,要来看热闹。
他能怎么办?
其实要是袁郡守好好说他还可能就坡下驴敷衍过去了,不管怎么样,夏仲他是必须保的。
可袁世安的态度把他也点毛了,他可是王爷!平时低调点你还真喘上了?我粮不会给,我公道不会主持,你郡守我也不会管你,可我的御医骂你就骂你了,你又能怎么样?
他堂堂云王爷的脾气也上来了!
“哼!”
不过紧接着耳畔传来夏仲的下一句话就差点把他的脾气给惊没了。
“我出就我出。”夏仲冷笑道。
哗。
一道道目光和看鬼似得看着夏仲。
袁金池正怒气上涌,听到夏仲这句话却差点笑了,疯了,疯了,这个夏仲疯了。
一定是疯了。
袁世安也笑了,像看疯子似得看着夏仲:“你出?就凭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好,征粮是朝令,也是军令,可当不得戏言!”
他这是动杀机了!
他可不是白被骂的。
袁金池心头暗喜,夏仲啊夏仲,今天就算是你不死也得掉层皮!不过没等他开心两秒,夏仲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的头皮又炸了。
夏仲没接袁世安的话茬,只是目光一转看着同样惊愕看着他的陆庭将军,朗声道:“我出粮,请陆将军给我调来。”
“去哪里调?”陆庭都忍不住想夏仲不会打他棘龙卫粮饷的念头吧。
郡主再帮他也不能这么帮啊。
夏仲道:“妙音阁!”
就这三个字,让得袁金池头皮都炸了。
第一个反应就是,
夏仲怎么知道妙音阁有粮!?难道是杜赫堂阴他?
郡守府是铁板一块,可杜赫堂不是啊!
虽然不知道他卖给杜赫堂的粮对方运出城多少去,可是他知道对方是在妙音阁囤了很多的,那可都是装了朝廷粮仓丝印袋的粮!
袁世安没直接操作这件事,都是交给儿子袁金池去办的,倒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妙音阁是个什么道理,但他也是先天四重的高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袁金池的脸色一变他的心就没来由的一沉。
再一看脸色同样变化的何许蒙,心更沉。
调动那么多粮出城,没有城卫插手根本不可能!何许蒙自然插手其中的。
这夏仲说的妙音阁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夏御医,还是有备而来?!不是一时冲动?!
大意了!
陆庭也没反应过来妙音阁是个什么地方,倒是京灵郡主又发挥了她惊人的情报掌控能力,低声在陆庭耳边只说了一句。
陆庭当即一拱手,然后看向南郡王。
南郡王虽不知夏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脾气上来哈哈一笑:“有粮就得调,朝廷缺粮,本王岂能不帮衬,去调粮!”
“末将领命!”
陆庭立刻大步转身,率半队棘龙卫浩浩荡荡而去。
袁世安看着那离去的棘龙卫,心中念头转动,眼里的森寒没有了,他看着自信满满的夏仲,有心想吩咐身后的何许蒙去“协助”一番。
只听夏仲淡淡道:“郡守莫急,我的粮马上就到,王爷棘龙卫办事,郡守也只管放心。”
袁世安闻言哼了声,有心想吩咐何许蒙的话也只能咽了下去,远远看了一眼静静站在天尘宗主身后看着的朱公公。
这时候,他绝不能插手,不然就抽不了身了。
南郡王有诸多忌讳,他同样忌讳更多!
唉,他堂堂郡守,今天怎么却感觉被这个夏御医逼住了?
嗯,是被气的。
伤人先伤己,他逼夏仲,同样会逼到自己。
他应该多考虑考虑啊。m
……
就在棘龙卫前往妙音阁调粮前。
南郡城外百里。
一队运粮车队正行进着,车队前方竖着一杆大旗,大旗之上只有两个大字,大名!
大名镖局!在罗宇郡赫赫有名的大名镖局,生意遍及八郡,杜赫堂生意往来,也多和大名镖局打交道,这次南郡一行,钟铁山也在老夫人寿宴之上,同时还揽了一单生意。
这趟生意运的是粮镖,而且是打着城粮粮仓库印的官粮,不过杜家生意遍天下,高价买官粮也是常有的事。
他只管押镖,其他皆不多想。
运粮车队自然走不快,又是夜行休整,一夜才走了几十里,天亮了,他才加快行进速度,正坐在马上正和崔雄讨论着老夫人寿宴上听说的夏大夫赏剑的趣事时。
车队之后一道身影快马赶来。
“钟爷留步!钟爷留步!”
钟铁山回头一看,只见一匹快马托着一身影驰来,那身影不是聚义楼的老四是谁?他还奇怪,他押镖走的路线除了金主杜赫堂,其他人绝不知,老四怎么追来了?
“老四?怎么,这么远给兄弟来送酒喝吗?”钟铁山哈哈笑道。
朋友交好汉,这一回南郡之行,他算是交上了雷二爷这个好友了。
却听马上老四扯着嗓子喊道:“钟爷,夏爷有一事相求!”
夏爷,
能是哪个夏爷?
钟铁山和崔雄同时一激灵勒马停住了,整个运粮车队也是猛地一顿。
………
郡守府前,
陆庭将军刚率棘龙卫远去,片刻就有一辆豪奢马车而至,也亏了百姓太多,王爷仪仗分散,竟然让其蛮横冲过百姓,直接到了郡守府前。
“袁金池,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马车上杜赫堂大步纵下,身未落,一声质问已出,可当他落了地看到面前的阵仗却愣住了。
那仪仗,那军卫,那百姓,那身穿四爪金龙的王袍和一身官袍的郡守大人,顿时让他嘴里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这是什么情况?
他刚刚还在妙音阁吃酒,突然棘龙卫冲进去就搜粮,那气势汹汹纵是他身边有两个先天三重的高手庇护都不敢阻拦。
怎么拦?对方领的是南郡王的军令!
他一气之下准备来质问袁金池是不是坑他,可看到这阵仗才缓过劲来了,不是袁金池坑他,是有人在坑袁郡守!
“啊,小可杜赫堂,拜见王爷。”
来不及多想,杜赫堂先朝着南郡王行了个大礼。
南郡王哪里知道这是哪个,一听姓杜,倒是淡淡点了点头。
杜赫堂不认识别人,也不敢多问,慌忙起身朝着随行使了个眼色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则躬着身子走到了袁金池这个“金主”身后。
在场有南郡王这位大山,他也就朝着郡守行了个拱手礼。
到了袁金池身后,只见这个平时风度让自己自愧不如的郡守公子俊逸的脸庞白的吓人,再看对面的,是那个夏大夫?
他也打听了夏仲得身份,知道是王府御医,年纪轻轻也算年轻有为。
旁边那女子是哪个?好漂亮啊,比颐音都丝毫不差了,站的那么近,夏仲这小子艳福不浅啊。
就在他打量着京灵郡主时,那随行已经打听清楚了,到他耳边简单一说。杜赫堂打量京灵郡主的眼神瞬间收了回去。
乖乖,是郡主?
这郡主和夏御医竟然为民请命,点了郡守的炮仗了?
而且主要出头的还是这个夏仲,也是夏仲让棘龙卫去他那里调的粮。
他怎么知道的?做这事的都是他的亲信,绝不可能是他这边漏的风。
这是杜赫堂心里一刹升起的疑惑。
袁金池本来还当杜赫堂坑他一把,见杜赫堂这模样,也知道不是了。
“粮到!”
就在杜袁二人心里都七上八下时,一声虎喝传来。却是陆庭已经带着棘龙卫回来了,每一个棘龙卫都是后天九重的高手,外功也不凡,力提八九百斤轻轻松松,此刻每一个都扛着粮,还有大车在后面押送着,每一个粮袋上都打着郡守府库的红丝印。
将粮往府门前一堆,百姓们都瞠目看着。
陆庭走到南郡王面前,拱手道:“王爷,粮已调到,共三万两千石!”
话落,又朝着京灵郡主和夏仲一拱手,这次他是真的佩服夏御医了。
奇了!
夏御医竟然真知道那里有粮,那粮可藏的深,这本事,了不得!
南郡王,天尘宗主,朱公公看着那官粮,面色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只是都看向了袁郡守。
袁世安笑了:“此粮乃是老夫为筹集收购八郡牛羊银两和杜家所换,夏御医倒是消息灵通,这粮乃是官粮,可不算夏御医的粮。”
好一个偷换概念倒打一耙。
袁金池脸色一松。
杜赫堂脸皮一抽,道:“是这样。”
朝廷征粮当口,他高价收粮也是违禁的,不过有郡守这个官方人物顶包,他这生意就做的不算全黑。
至于缺的牛羊银两?袁郡守既然敢说,过后自然自己补上,他是绝不出那冤枉钱的。
“夏御医,就算是加上这三万石粮,如今粮仓还缺粮三十多万石,你的粮还有吗?”袁世安注视着夏仲。
其实这粮一现,他的脸皮已经被扯下来了。
明眼人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粮是征了的!百姓的粮也是交了的,只不过被卖了!
可是他绝不能认,
这就是郡守的权力!
夏仲也知道,大周五十六郡,郡守就是军政一体的大鳄,他们手里的权力太大,大到可以明目张胆的腐败,谁能管他们,只有皇上!
皇上设都察院,设天子卫,这就是监察官员的职属了,但是天高皇帝远,能制衡他们的还是太少。
今天他真的想把郡守搞下去吗?
不可能!
他只是要为南郡子民讨个清白,讨个公道,粮,他们是交了的!
只是被郡守用做什么用途,还不是由郡守一张嘴说?
这也是雷然周浴等人的念头,根本没得斗!
怎么斗?
“主人,你说那个钟铁山,会把粮带回来吗?带不回来,主人可有些下不了台了。”白晶晶在夏仲耳畔道。
夏仲笑了。
那是洒脱的笑,也是对袁世安的耻笑!
他能做的已经做了,郡守的面皮子他已经扯了,公道已在人心,别人怎么做他掌控不了,至于下台?
他算的最差的结果是自己仗着王府牌子和郡守对峙,再仗着武功挑了妙音阁,戳他郡守个窟窿,还百姓一个公道,而他的家人,来时已经请雷二爷庇护出城,就算他出什么岔子,他留的银两已经足够爷爷老子安稳过后半生了,顾南怎么说也是御医,不会有事。
如果南郡王天尘宗主颐老夫人等念他点情分,也不会任由郡守祸及他得家人。
至于他,
早就生了仗剑四方的心。
常言道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喊的豪迈,可做起来代价真的很大,很难!既要实力,也得有手段!
今天的局面,京灵郡主毫不犹豫再挺他,南郡王天尘宗主也挺他,这已经是他绝没有料到的了。
够了!
下台?夏仲来了,就没想过好好下台,这一点,他很看的开,不过他还是要说的。
百姓的委屈他得都说出来,公道他得说出来!
你袁世安能扯,我夏仲更能说!
“剩下的粮……”
夏仲开了个口。
这一刻天尘宗主,朱公公,南郡王,小世子周源青,京灵郡主,周浴雷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似乎都在等他再生出什么“奇迹”。
而袁金池,袁世安,袁夫人,何都督等都紧绷着,千万别出什么“奇迹”了。
可奇迹还是来了!
不过不是夏仲说出来的。
而是忽的人群之外传来一阵大笑:
“夏御医,钟某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粮在这里!”
哗。
一瞬间,目光如潮,看向人群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