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风看到自己前世残影，云梦、二天王法释、左丘长老，及衍岸、衍悲和一行奴仆蛊师，也看到了绰绰人影最前方的两人之一。

    那人身着道袍，头戴道冠，是个青年模样的道士。

    “这二人还真是道友！”云梦目光扫过柳风和玄都老道，眼底觊觎之色更浓。

    两个来头甚大之人，如今都是“落难”之身，简直是万载难逢的机缘，设法从二人身上挖出些隐秘，她本体都能受益。

    念及此处，云梦瞥向老道的兽皮书，琢磨着该如何先得手此宝。

    思忖的工夫，身后追随而来的蛊群汇聚，飞回她的内天地。

    站在洞虚神兵肩头的柳风，却是没注意眼神贪婪的云梦，双目紧盯着自己前世残影。

    看自己前世与玄都的去向，似在沿着一条河逆流而行。

    而眼前这一截浅薄如雾的水，很可能就是来自他前世走过的那条河。

    纵是遗留到大天地，种种神异之处被压制，还是能叫诸位仙佛分身都不得轻易靠近。

    水波浅薄，长不足十丈，水光映开百丈方圆。

    只见先行赶到的霄真子，口中念咒，面部五双眼、五张嘴挤向一起，体内散发出的五道气息交汇。

    霄真子一边念咒，一边冲向水光，看样子是想借此地修所谓的“合道”之法。

    接近水光的位置，光阴流速比他处还要快，本就寿元无多的霄真子，体内生气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衰弱。

    但衰弱之中又有一股超出五道的气息诞生，肉身血脉和气息也都在变，如同超凡脱俗，比之柳风所见三天王成佛时的蜕变还要强烈。

    “玄都道友，你将合道之法全传给他了？”柳风传音。

    玄都老道神色时而茫然，时而感叹，看了良久后才给出回应。

    “哪来的合道之法，不过是昔日你与我推演出的残法，将推演的最后部份给了他。”

    柳风转而问道：“此水来自何处？可有名？”

    这一问难住了玄都，老道抓着脑袋，脸上满是茫然之色，无法为柳风解惑。

    两人传音间，水光旁响起畅快笑声，霄真子扭转过脸，其余四双眼、四张嘴悉数消失，只余霄真子半张面孔。

    “谢师尊成全，还请师尊再借书一用，好让徒儿过去。”

    玄都老道似乎毫不担心自己的宝贝被人占为己有，手中玄都天书抛出。

    但他虽送出了书，成全徒弟，但其眼中只有夹杂的浑噩之色和悲哀之色，因他明知霄真子不可能得偿所愿。

    玄都天书所过之处，映开的水光转暗，像是被强行从中开出来一条路。

    柳风眼中一亮，他来时就能借沿途水光增进感悟，如若能到眼前水波近处，势必能领悟更快。

    他能想到，其他人当然也能想到，且除此之外另有好处。

    遁光接连闪过，收起洞虚神兵和两魔僧的柳风，云梦、二天王和左丘长老，三名白泽九世身老祖，就在近处的众人飞身跟在玄都天书后方。

    灰光一闪而至，手持长枪的贯空分毫不顿，随着众人闯向水光之中。

    待落后些的庄嫣和三位仙人分身到来，玄都怪叫一声，这才扭身追向柳风。

    庄嫣落在距水波千丈之处，左右是澹台玑等四名王血九境初期，右前方则是两道一尸三名仙人分身。

    澹台玑等四人也想跟上去，却看庄嫣和三位仙人分身无动于衷，尤其是三名仙人分身，眼底隐有惧意。

    千丈外的这边，玄都天书飞至水畔，水畔水光暗淡出一大块。

    约莫三十丈范围内站了十人，除柳风之外，皆为九境。

    三位白泽老祖之外的奴仆蛊师，则被三妖卷进了内天地。

    此时，手中抢到五色石盘碎片的几人，都感应到同源气息，看向浅浅一层水波底部，那里的泥土不同寻常。

    不请自来的贯空收起长枪，面带笑意地向玄都拱手称谢，笑道：“多亏了道友相助在下才能过来，不知这泥该如何取？道友指点即可，在下取来分。”

    玄都老道置若罔闻，完全不搭理贯空，盯向接近水波的霄真子。

    水波不足一丈处，霄真子眼神狂热，体内气息愈发可怖，还在九境层次，但纵是七八名九境联手，也不敢保证能挡住此人发疯。

    好在是此刻的霄真子毫无动手的意思，来到水波近前，一脚涉足水中，其神色登时变得恍惚起来。

    出乎柳风等人意料，此人没有去管水池的灰白泥土，扬起头看向了半空中的残影。

    目光越过密集有数百的人影，转到最前方二人身上，他顺着二人前行的方向看去。

    霄真子眼中景象延伸，仿若透过这块坠入大天地的碎片，看到了真正的轮回之地，鼻尖隐隐还能嗅到果香。

    恍惚中眼前出现一条河，河流上游畔扎根有一颗紫金树，那树向天伸出上千枝丫，如人伸出手。

    所有的枝丫都聚集之处，半空中有一段弧行阴影，如海市蜃楼，不知是何处来的投影，仅仅是一段投影就大过万丈，叫紫金树渴求。

    这一刻，霄真子踏着水波，伸手向前，眼中狂热之色更甚。

    那紫金树通灵，肯定是实力强大无比的生灵，在渴求半空中的一段投影，他霄真子渴求的则是紫金树上满树紫金果。

    恰在这时，云梦和柳风等人，迟疑着接近到水畔，有些不解地看着在水中慢慢挪动的霄真子。

    此人神色痴狂，双手伸展向前，跟世俗好色之徒见到人间绝色一般。

    “他看到了什么？”云梦犹豫着要不要入水看看。

    柳风皱眉思忖，他自是不知霄真子见到了何等景象，通眼也只能看到这一段十丈不到的奇异水波。

    推测霄真子所见，要么是幻象，要么就是如上方残影一样。

    以他的境界和阅历，当然不会知晓，强大存在死后，其曾经带着执念走过之地，也会留下其残相，岁月难以磨灭。

    而存活于世的至强者，借着奇异之地，就如这块轮回之地碎片上的这一截水，便能映照出自己投影。

    这里唯一知晓的，只有玄都老道，其余常年身在此地的仙佛分身，最多不过是有些猜测，知晓这一截水极为凶险。

    身处水波畔，光阴飞快流逝，修为运转，乃至感悟也在加快。

    柳风脑海中镜尘、觉心的修佛感悟，源源不断融入自身，随着他内天地之中的佛修舍利子和灵药消耗，佛力还在持续攀升。

    反观玄都老道，精神渐渐萎靡，因寿元加快流逝，眼中再次恢复些许清明之色，急声传音道：“这水底之泥可稳固修为，也可为人脱胎换骨，你快取些与我离开。”

    “如何个取法？”柳风回头看向玄都老道，发现其一头黑发在转白，心知玄都不能久留在此。

    玄都要走，为了安危着想，必定也会带走天书，没了此书撑开水光，一行人怕是都要因心神恍惚出事，不是枯坐耗死在此，就是与霄真子一样。

    “勿生出贪念，摒除杂念以肉身去取即可。”玄都老道传音解释。

    其余人还在迟疑时，柳风猛地一步接近水波，弯身伸手向着灰白泥土，取出两尺见方的灰泥。

    紧接着灰泥在柳风手中变小，如被炼化入体，相应的柳风血肉骨身，隐约都发生着变化。

    此种变化如脱胎换骨，更改了资质，旁观之人只觉柳风气机转强，修为运转更快更畅通。

    见此一幕，云梦醒悟过来，想到这便是玄都老道神志不清时，被她套话时道出的机缘。

    这般更改修行中人资质，堪称逆天，虚界多少大家族嫡系，想方设法求取奇珍异宝，也难叫自身资质更进一步。

    需知资质越好，同样的灵药，吸收的药力越多；同样的功法，修行更快；同样的境界，实力往往也更强。

    云梦和贯空等人立马有样学样，凑到水边就要伸手取泥。

    二天王和左丘长老得到柳风传音，则是稍稍凝神摒除杂念，慢了一息才过去。

    很快，云梦、贯空、三位白泽老祖，五人一手接触灰泥的刹那，心神中的贪念放大无数，道心不稳。

    “哗哗……”三声入水之声响起，三名九世身初期白泽涉足水中。

    云梦和贯空本体皆是虚界仙人，修行数万载，阅历和反应极快，收起贪念时带回一小块泥。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时，云梦见三名白泽奴仆面带痴狂笑意，如那霄真子一样望向了某处，身子慢慢挪动。

    下一瞬，云梦身下延伸出三条黑影，卷向三名九世身奴仆，一旁贯空则是再次伸手向水底灰泥。

    他们不知的是，玄都老道在后面摇了摇头。

    一阵强烈的恍惚之感，袭上云梦和贯空二人心头，二人不记得自己有过前世，但脑海中多出了模糊画面，似另一个他们的经历。

    “不好！”云梦在出手救奴仆的同时，已留了个心眼，此刻觉得不妙，下意识引动偷偷下给柳风的蛊毒，身下黑影也齐齐裹向柳风。

    柳风正是脱胎换骨，资质、悟性、修为激增的时候，哪想到体内蛊毒发作，不致命但叫他修为运转停滞一瞬。

    身子随之一僵，来不及反抗，他便觉自己被黑影拖着拉向水波。

    一具柔软之躯入怀，他不由大怒，黑影如锁链般，将他和云梦捆在了一起，而此女变得神色恍惚，显然是心神失守。

    “果真还是给我下了毒！”

    无暇细想自己何时遭了暗算，其身子栽入水中。

    接触水波，柳风脑海中前世画面一时如泉涌，出洞虚岛之后至今，区区近五十年，他佛道修为再进一个小境界，来到八佛根后期。

    但其心神间的恍惚感强过之前太多，难以分清前世今生。

    更为令他惊异的是，有果香扑鼻，抬眼时他看到身下水光延伸变长，视线中出现了一条河，在那河的上游有一棵紫金树。

    目光沿着紫金树的枝丫再往上，那里似有一巨物的蜃景……

    正是在他心神失守，要迷失的关键时刻，其灵海内佛灯灯光大亮，灯内积攒的灯油飞快消耗。

    还不待看清紫金树和巨物蜃景，柳风眼中画面消失，恢复过来时闪身脱离水面，云梦也被一并带出。

    再看向水中，贯空和三名白泽老妖，走在了霄真子身后，一人似得见大道面露欢喜之色，三妖嘴角挂涎渴求神果。

    脚下站稳，柳风当即运转修为，驱除体内发作的蛊毒，同时将自身所能用上的禁制，统统往怀中女子体内种去。

    《轮槃经》《洞虚佛经》，两种佛门功法之中的禁法，蛊毒、子蛊，甚至是试着将黄泉神木引入这贱人血肉内。

    转瞬之间，怀中女子身子动弹，察觉自己体内多了好些莫名其妙的禁制，反应过来后身上血肉分出数十条肉虫，反过来往柳风身上种。

    “老毒妇！”

    低骂一声，柳风周身浮现虚空漩涡，搅碎肉虫和黑影，拉开和云梦的距离。

    三丈之外，云梦唇角挂着揶揄笑意，黄泉神木没及时入体，其余禁制于她而言就是八境层次，如同儿戏，构不成威胁。

    “柳小哥，你这下毒的本事还远不到家啊，以后去了虚界，你到本座那儿，可好好教教你。”

    她话中威胁之意不加掩饰，是要等柳风去了虚界，本体将其擒拿好好炮制。

    没工夫与柳风逞口舌之快，云梦目光转向三名白泽老妖，不愿放弃这三名奴仆，但也不敢再直接动手救人。

    毒炁一动，她改为引动三妖体内禁制，强行控制三妖肉身往水波外移动。

    可就在三妖中的白芨出水时，半空水光映出的残影最前方，无声无息间多出紫金之色，一紫金色树影显露出轮廓。

    “噗、噗呲……”

    还未出水的两名白泽老妖，贯空这位仙人布置在大天地的分身，以及霄真子，四道身影碎为血雾，神形俱灭。

    “快走。”

    玄都老道的惊叫声响起，抓起柳风就走，悬在头顶上方的天书也在飞退。

    二天王和左丘长老见势不妙，第一时间跟上。尽管心中惊奇，但丝毫不敢多看那紫金树影轮廓一眼。

    赶着水光覆盖来之前，云梦卷走白芨，追着柳风遁向水光范围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