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院长,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
张敬之拱手笑道,眼前这位略显老态之人,正是泰安书院的院长,关萧云,正三品的朝廷命官,虽然不是什么一品二品大员,更不是八国柱,但他是四大书院的院长之一,是当代的大儒,振臂一呼,便能让大夏朝的学子遥相呼应,进京便能够直接面见圣上,而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未免也有些太过巧合了吧。
而他作为天下读书人的代表,仁义礼智信的人家化身,这个时候来,江宁这种大逆不道、有辱斯文的行为,怕是再无缓冲的余地了。
这两位父母官更是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上前去搀扶关萧云。
却见关萧云摆了摆手,只是站在堂上。
周围学子围了上去,一口一个院长,历数江宁的大逆不道,一个个更如亲眼所见一般,指指点点。
关萧云手拿着拐杖在地上捣了两下,发出两声沉闷的响声,众人这才住了嘴,站在关萧云身后,肆无忌惮的看着江宁。
“关院长,你此来是……”张敬之赔笑上前问道。
关萧云虽然是院长,但这两位父母官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虽然他主管书院,与政务之上交集不多,可先前两位弃城而逃的父母官让他深恶痛绝,眼下这两位是跟着高大人和宁山府一起打进来的,自是与他们不同,于是道:“我听闻抓到了方腊的女婿,逆贼的驸马,说是要问斩,我便来看看。”
张敬之呵呵一笑道:“关院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下官当真是佩服得紧啊。”
“只不过抓到了,却并未问斩,其中缘由,还请关院长到后院一叙。”张敬之笑着补充道。
有了关萧云出面,这事儿就好办了,就是现在江宁被这群学子直接打死,他也不用负半点责任。
谁料关萧云摆了摆手:“不必了,就在这里说吧。”
身后的学子急忙道:“院长,便是眼前这人,长得书生模样,背地里却干些偷鸡摸狗、背叛朝廷的勾当,一人入赘两家不说,还有一家是逆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此人真是我读书人的败类……”
那学子还未说完,却听关萧云厉声道:“我可是问你了?”
那人面色一变,尴尬至极,吞吞吐吐的后退半步,拱手道:“没……,没……”
“那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院长?”关萧云却对自己身后的学子下手,这一点确是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身后的诸多学子面面相觑,关院长赏罚分明,嫉恶如仇,眼睛里根本揉不得沙子,即便是吕轻侯那等人物前来书院劝降,将书院围了两个月,关院长也未曾有过一声软话,这也是经方腊之乱,关萧云的名声大振的主要原因之一。
有学问未必有节操,有节操未必守得住,而这位关院长,却两者都有,令人惊叹,因此成为了天下学子膜拜的对象。
“没……没有……不……不是……”那学子忽然说错了话,连连道歉,退到了众人的最后。
而之前以一己之力挑起事端的南宫敬,也缓缓的皱起了眉头,这关萧云到这里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要办了江宁的,另一句是要保江宁的,这老头,到底是什么意思?
关萧云缓缓道:“身为读书人,要以天下为己任,如何才能以天下为己任?你们说一说?”
这是现场出了一道考题,与当年朱曦出那绝对一般,若是能答上来,说不定会被关院长收为关门弟子,日后自是平步青云。
“孟子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一人走出来,摇头晃脑的答道:“便是以天下为己任的最好写照,吾辈上下而求索,未能得其一……”
“屈子有云,抑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另外一人也走出来,与之对答:“吾辈生与大夏,繁荣盛世,自当已天下为己任,心怀万民,这也是我等学子慕名前来金陵之原因。”
关萧云面不改色,没有任何表态,片刻沉默之后,众人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儿,有人想走出来,又退了回去。
“你怎么看?”关萧云看着江宁问道:“听说你对出了朱兄的绝对,我看过,的确是绝对,因而,这一题,老夫问问你。”
江宁被关萧云问话,说出了在这衙门之上的第二句话:“不怎么看,有什么看的?”
众人皆是哗然,就连关萧云也未能想到,江宁会这般回答,这明显就是抬杠,在场之人,又有谁敢?
“不怎么看,不怎么看?”谁料到关萧云呵呵笑道:“好一句有什么看的……”
张敬之虽然也是博学,在这些人之中也算是翘楚,听关萧云这般言语,却是另有深意。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江宁笑道:“不错,有什么好看的?心怀天下难道要把心拿出来看一看吗?看一看谁的心是黑的,谁的心是红的,谁的心流着血,谁的心被猪油蒙了吗?”
“所以我说,没什么好看的,写两篇好文章,做两首好诗就是心怀天下了吗?许敬宗诗词也是一绝,他就心怀天下了吗?李绅一首《悯农》惊天下,他难道就心中有万民了吗?匡衡不也是欺世盗名之辈?故而,没什么好说的。”
“都自诩读书人,在这里攻击构陷,便是心怀天下了?杀了我一个江宁,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江宁,杀是杀不完的,你可以勾栏瓦舍,娶妻纳妾,她却只能恪守妇道,从一而终?天底下,哪来的道理?”
江宁说着,情绪有些激动,当他说出这最后一句的时候,骂的便不只是眼前的这些学子了,而是整个男性。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子曰……”
江宁上前一步,强大的气势令说话的学子急忙后退,战战兢兢说不出一句话来。
“子曰?子曰过的多了,朝闻道夕死可矣,你听了么?你敢去赴死吗?”江宁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子曰,还孙子曰,老子曰,孟子曰呢,你知道的不少,你做了多少?”
江宁又道:“自是箴言贤语,而那之前的,你们可曾见过?尧舜大同,你们可曾想过?”
“心怀天下?人前玉树临风,之乎者也,人后一肚子的男盗女娼,骗得了别人,你们能骗得了我?”江宁呵斥道:“一群沽名钓誉之辈,才思如卢云天又如何?只因为一个白依依,便要与我斗诗,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名利二字?自以为胸有成竹,到头来呢?说你们沽名钓誉,是便宜你们了,勾栏瓦舍的女子,也都比你们强。”江宁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