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正在经过一条街道。

    不远处，围了一堆人，正对着什么东西指指点点。

    顾云洁看着不远处的人群，问了关伯一句：“关伯，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关伯看了一眼那边，粗声道：“好像有医馆治死了人，病者家人正在闹事呢。”

    “关伯，停一下马车，我过去看看。”顾云洁不是多事之人，可能是自己懂医，听到这样的消息，忍不住想去看看。

    关伯把马车停在一边，吩咐顾云洁道：“顾姑娘，你看看可以，不要轻易出头。那病人本身就没几头活头了，家人闹事是想跟医馆多要点钱。”

    关伯刚刚跟人打听时听了一嘴。身为齐府的人，他自然知道顾姑娘是懂医术的，怕她看不过去站出来说话，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关伯，你放心，我就过去看看。”顾云洁听着关伯的话，大概清楚是什么情况了。

    对方的病，或许早就没有治的必要了。但家人还是把病人送到了医馆，人死在了医馆。

    人死在了医馆，病人的家属不干，非说医馆没有及时救治，才导致病人死了。

    前面围满了人，大家都对着一个年轻大夫指指点点。

    年轻大夫，满脸通红，想说什么，又觉得语言太过苍白，只能站在原地，任由这些人对他指指点点。

    “叫童大夫出来。”病人的儿子虽然瘦，但看着就不是个好惹的。双袖提到半路，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

    边上有人小声道：“这人叫石林。是杨家的家丁。”

    “哪个杨家？”

    “还有哪个杨家，就是侯府杨家。”在这府城，说起杨家，哪个不闻杨色变。

    杨家可是皇亲国戚，一般人不敢轻易招惹。

    一位老者从医馆里面匆匆走出来，对着石林赔着笑脸：“杨兄弟，你娘的病真的没得治了，我们也是尽力了。但她老人家，确实是死在我们医馆的，要不这样，我们赔你五两银子，你赶紧把你娘从我们医馆抬走，让她老人家早日入土为安。”

    “童大夫，你当我石林好欺负是不是？五两银子就想打发我。我娘有没有救，别人不清楚，你心里还会不清楚吗？如果不是你徒弟拿我娘试手，我娘何止于早早的就去了。这件事，童大夫如果不能给我一个交代，怕是不能善了，你们这个医馆怕也是不要存在了。”

    童大夫脸色一变，身子摇摇欲坠。

    他开这个医馆几十年了，这种情况也是头一次遇见。遇上无赖，你浑身有嘴也说不清楚。

    “就是你，你一个还没出师的徒弟，也敢给我娘看病。现在我娘被你治死了，你有什么话说。”

    “你们送来时，老太太气息就已经不多。不说是我，就算是神仙再世，也没有办法救活她。”年轻男人听着石林的话，反驳出声。

    “这件事你要是想赖在我身上，我认了。但这件事跟我师父无关，你不要为难他。”年轻男子站在师父的前面，一脸的清冷。

    石林看着他的样子，哟呵一声：“死到临头了，还跟我讲什么骨气。你医术不精，治死了我娘，你小子还敢说我娘本身就没得救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石林一脚过去，把年轻男人踹倒在地。

    年轻男子被踹中胸前，吐了一口血。

    “爷告诉你，你把我娘治死了，没有一百两，今天这事就过不去了。我不仅要把你们送官，还要把你们这里砸了。”石林脸上闪过阴狠：“就算告到公堂上，我也是不怕的，你们怕吗？”

    石林说完，脸上有着得意。

    他果杨家的人，真要告到了公堂上，大人肯定是要帮他的。

    “我们最多赔五十两银子。”一位妇人从医馆里面出来，走到石林跟前赔着笑：“病人是庆哥接的，人也是死在了庆哥的手里，你要找麻烦就找到庆哥的麻烦，跟我们医馆关系不大。从今天开始，他袁庆不再是我们老童的徒弟。”

    这位妇人正是袁庆的师娘，童大夫的媳妇。

    袁太听着师娘的话，眼里都是不可思议：“师娘，你……。”

    “师什么娘。”童夫人板起脸：“从今天起，我不是你师娘，你不要乱喊。你自己没有那个本事接手病人，乱接病人，连累我跟你师傅，你现在已经赶出师门了，以后不要再说你是我们医馆出来的，我们也不会承认。”

    袁庆听着师傅的话，眼里有泪流出。

    病人明明是师傅让他接的，现在师傅不承认这一切，还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他身上。

    他跪在师傅与师娘跟前给他们磕了几个头：“多谢师父与师娘这些年的照顾，从今以后，我不再是师父与师娘的弟子，所作所为也都与师父师娘无关。”

    “你师娘愿意赔五十两，剩下的五十两自然由你这个罪魁祸首承担。把银子赔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要不然，爷有你好看。”

    “我身上只有十两银子了。”袁庆把身上的钱袋子拿出来。

    石林一把把钱袋子拿过来：“还欠我们四十两，袁庆，你妹生得天姿国色，如果银子不够的话，不如让你妹妹抵债。”

    袁庆脸色一变：“石林，银子我会想办法给你，你不能打我妹妹的主意。”

    “行呀，你现在把银子给我们，我们就放了你。你今天要是给不了，那没有办法，我们只能把你妹妹捉来抵债了。”

    袁庆眼睛看向师傅。

    “庆哥，不是师娘不管你。医馆的情况你也是清楚的，本就不挣钱。要不是你，我们也不会赔石爷五十两。我们愿意赔这五十两，还是念在师徒一场的份上。你如果想要我们全数赔了，实在是拿不出了。”

    袁庆眼里迅速的暗下去。

    如果师傅师娘不帮，又有谁肯帮他。

    “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准备银子，一刻钟后，如果还没有想到办法，那真是对不起，我们只能把你妹子绑过来了。”石林脸上浮着张扬的笑。

    这种笑容仿佛告诉大家，他就是耍赖又如何，谁敢把他怎么样。他要一百两，别人不敢不给。这银子给不出没有关系，对方还有一妹妹呢。

    袁庆听着这话，看向石林：“今天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吧。你看上了我妹妹，我没有答应，你就改用这种方法陷害我，好让你的阴谋得逞。”

    “这也不能怪我。谁让你医术不精，把我娘治死了呢。我娘如果不是死在你手里，我也不能如何。如今我娘死要你手里，要银子你没有，总得有人来低债吧。”石林声音有些洋洋得意。

    这件事是他算计的没错。

    他看上了袁庆的妹妹。小姑娘生得水灵灵的，姿色不错。想求娶她，结果袁庆不同意。

    他能看上他一个穷鬼的妹妹，对方不感激就算了，还敢拒绝。

    “石林，你这样的小人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我会不会不得好死不清楚，但你一刻钟内不给银子，肯定会不得好死，不信你看着。”石林扬眉，根本不把袁庆的话放在眼里。

    “看来你是准备把你妹妹交出来了，不然也不会在这里废话。”石林冷笑一声，从人群中一把揪出一个少女。

    少女因为石林的动作，头上的帽子落下，一头头发散落在肩，露出一张水嫩嫩的小脸。

    少女大惊失色：“哥。”

    “石林，你这个畜生，放了我妹。”袁庆一看石林把妹妹给揪了出来，脸上大骇。

    “我说过，你如果交不出银子，就拿你妹妹抵债。要么你赔银子。要么我带走你妹妹，你自己选。”石林说着，趁机在袁小朵的脸上摸了一把。

    “畜生。”袁庆看着石林下流的动作，双眼愤恨：“放开她。”

    “可以呀，拿银子来，还差四十两，一分不少。”

    袁庆直接给师父和师傅跪下：“师傅，师娘，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求求你们借我四十两银子。你们今天如果借了我银子，过一阵我一定双倍还给你们。”

    师娘背过身去。

    师父动了侧瘾之心，被师娘一把拉回去：“我们手上也没银子了，况且，他已经跟我们没有关系了，走。”

    童夫人拉着童大夫进了医馆，并关上了医馆的大门。

    百姓们一看童大夫夫妇的行为，一言难尽。

    说到底，这个袁庆也是他们的徒弟，他们为了不得罪杨家的下人，连自己的徒弟都不管了。

    袁庆看着医馆的大门关上，突然感觉到了绝望。

    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哥。”袁小朵惊呼一声：“你不要求他们，我跟他走就是。”

    “朵儿，不要。”袁庆闭上眼，几行泪流出，接着跪着面向围观的百姓们：“大爷大娘叔叔婶婶们，你们谁肯借我四十两银子。我袁庆用生命担保，你们借四十两给我，他日我一定加倍还上。袁庆就朵儿一个妹妹，不想让她那么早嫁人，求求大家了。”

    面对袁庆的磕头，百姓们步步后退，不敢应。

    有些人是真没有，有些人倒是有，但素不相识的，谁敢为了一个陌生人得罪杨家的下人。

    万一让后面报复起来，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袁庆在地上磕头，但却无人敢应。

    朵儿看着哥哥不停的给大家磕头，眼泪跟着哗哗的流。

    “哥，你不要求大家了，我跟着他走就是。哥，你不要跪他们……。”

    她好心疼。

    哥哥做错了什么，要经历这样的事情。

    病人明明是师娘让哥哥上手的，现在病人死了，师娘师父直接脱离关系，不承认哥哥是他们的徒弟。

    还要让哥哥赔银子。

    哥哥做错了什么，她又做错了什么。

    顾云洁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转头与关伯说了几句，并把一个钱袋子交给他。

    石林看着袁庆不停的向路过的行人磕头，脸上没有一丝动容，就等着袁庆走投无路，他就名正言顺的把他妹妹带走。

    “这位公子。”关伯走到袁庆的跟前：“我家公子可以借钱给你。”

    袁庆抬头，看着眼前的老者，就像看到了希望。

    关老把钱袋子放到他手里：“一共五十两，你要记得自己说的话，日后还一百两。”

    “多谢大伯。”袁庆双手接过：“不知你家公子怎么称呼。”

    “我家公子姓齐。”关伯说完这句话，人群中有人轻呼一声：“莫不是齐府的齐公子？”

    关伯没有回应。

    只见袁庆把剩下的四十两给石林：“现在银子齐了，把我妹妹放了。”

    石林扫了关伯一眼，大概是想确认他的身份。

    他的兄弟上前，小声在他耳跟前低语了几句。

    石林脸色变换了几下，把袁小朵推了出去，对着他几个兄弟道：“这次算他走远，我们走。”

    几人抬着一具老太太的尸体，大摇大摆的走了。

    “哥。”袁小朵扑上去抱住哥哥。

    兄妹二人抱在一起痛哭。

    想到贵人，袁庆对着关伯抱拳：“多谢大伯还有你们家公子的救命之恩，他日定涌泉相报。”

    关伯只是笑笑，回到了马车上。

    袁庆看着马车远去，有些失神。

    ……

    “顾姑娘，你可真是好人呀。五十两银子说给就给了，你刚刚也看见了，他给那么多人磕头，没一个人敢帮。”

    “还得谢谢你家公子，如果不是借用他的名头，对方估计不会放人。”

    对方是杨家的人。

    除了齐家的人不敢动，其他人估计都不会放在眼里。

    “姑娘就不担心他还不上吗？”

    “我看他人倒是个不错的，只要他有能力，肯定会还上的。就算还不上，也没什么。”

    “他是个医者，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赔了钱，以后是无法给人看病了。”关伯叹气：“像他这样的人，如果做其它活，何年马月也挣不上五十两银子的。”

    一个医者，名声最重要。

    今天的事情对对错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赔了银子。

    赔了银子就说明，他承认他的失误。

    他承认了失误，就要面临会失去名声和一切口碑，以后在这府城，不会再有人找他看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