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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老牛无言每日忧
    洛家班的车马停在舂米院。阿禄立刻带人收拾出最像样的屋子,让洛宁兄妹住进去。

    几个童子看到突然出现的一群生人,短暂的畏惧之后,又好奇的打量戏班子的道具。

    李定国则是发现了院子角落里两个童子在看蚂蚁窝,于是这大汉便笑着走过去…

    洛天下青衫落落的站在小河边,看着寂然不动的水车,以及离水面足有两三尺的水痕。

    然后…

    少年在绿茵般的河岸坐下,口中叼着一根青草。看似慵懒闲适,其实在默默感应龙神的角色真意。

    他如今能演活六个角色,龙神正是其中之一。

    若是演活了龙神,请来了十里雨水,那最少能净赚十几方寸的愿力。

    龙神的道具、脸谱、台词,都在心中一一琢磨,草拟出剧本腹稿。

    演戏是技术活。尤其是龙神这种很少有人演、鲜有表演借鉴的角色,就更需要研究一番。

    自己不但是主演,还要当编剧,最后还要导演。

    戏里戏外,主角配角龙套…可都在功夫里。对戏剧演员来说,小小戏台便是大千世界、梦幻人间。

    洛宁想到这里,就神识一动,祭出伶道珠戏台空间的纸笔,用继承自原主的清俊书法,笔走龙蛇。

    这是一出傩戏。只有前世比较冷门的傩戏,才有以龙王为主角、形象正面的剧本。

    而前世京剧、豫剧、川剧、粤剧等大剧种中的龙王,大多是反面角色。就算有正名形象的,也只是配角。

    这些剧,很难演活龙神。

    可见华夏人喜欢龙的说法,其实站不住脚。

    白纸上出现《祭龙神》三个字,这就是傩戏中的一出戏了。

    傩戏从巫师扮神祭祀发展而来,带着很强的祭祀性质,更加古老,乃是戏剧活化石。

    而且,本就是扮神娱神为主的戏剧。

    洛宁此时化身编剧,专心致志的设计台词。每句台词,都要通过伶道心法反复研磨,赋予咒语般的力量。

    音乐设计也要符合傩戏的要求。傩戏虽然也用锣鼓,可主要用很有特色的牛角号和司刀铁环。

    《祭龙神》属于傩戏最常见的请神戏,情感表现当然要狰狞神秘、空灵朴素。

    好在洛宁仍然能把握的住。

    除了剧本和台词设计,当然也需要傩戏特有的乐器,法衣、神案、龙神面具。

    这些东西只是普通道具,伶道珠可以化生出一次性使用的虚幻道具,可需要愿力。

    很快,洛宁就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浑然不知春光之美。

    舂米院外,清稚明丽的豆蔻少女,微眯着一双新月般的大眼睛,看着河边的哥哥,小脸静美安谧。

    乖巧的就像是一只驯顺的小鹿。

    她静静站在舂米院外,原本平凡的院落就变成一轴动人的画。

    “呵呵,阿兄如此优秀,不是天下女子难得的夫婿么?可笑那蔡荃儿,枉自和阿兄青梅竹马,却是个睁眼瞎。”

    “更可笑那薛冰玉,竟然休了阿兄,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珍珠当瓦砾。”

    “也好。蔡荃儿这等见异思迁、移情别恋的势利鬼,薛冰玉这等不知廉耻、刁蛮刻薄的下贱胚,如何配得上阿兄?”

    “将来我那嫂嫂必要秀外慧中、重情重义,我才依哩。不然,管她什么奢遮人物,都进不得我洛家大门。”

    洛离想到这里,忽然听到一个童稚的声音凶巴巴的响起:

    “你是大人哩,怎说话不算数!骗我们娃娃!”

    洛离转头一看,却见不远处的李定国一脸尴尬的往回走,两个童子在后面叉腰虎脸的戳着他的脊梁骨。

    “这么大的人…呸。”

    洛离愕然问道:“李二哥,怎么啦?”

    李定国讪讪摸摸鼻子,咳嗽一声道:“教他们沙盘斗蚂蚁,他们输了,反而抵赖…”

    洛离目中满是揶揄的笑意,甜甜的说道:“好玩儿么?二哥当然不会和小孩子计较。”

    “那是自然,呵呵。”李定国搓搓手,走出几步又回头道:“妹子,二哥不是在玩儿。”

    洛离乖巧的点头,“我懂。李二哥在研究兵道。”

    李定国一拍手,“对啊,妹子聪明,正是在研究兵道。”

    两人说了几句,就见两个人牵着一头瘦骨嶙峋、满眼泪光的老牛经过。

    洛离瞧着老牛眼熟,正是之前见过的那头。

    当时那老牛告诉自己,他为主人耕田拉车二十年,主人如今要屠宰它了。

    此时牵着老牛的一人背着锋利的牛刀,一副屠夫的打扮,身上带着血腥气。

    一群无忧无虑的童子看着被屠夫牵着的老牛,追了几步,一起拍手唱道:

    “老牛无言每日忧,牛棚昨晚冷飕飕。剥皮做鼓木槌打,骨头磋簪去绾头。碎骨又把骰子做,牛肉割碎下汤锅…”

    “…下呀下汤锅,我却没得喝。”

    那老牛闻言,更是泪如雨下。它哞哞叫唤,奋力掉转牛头,看着不远处的洛离。

    目光很哀。

    洛离心中一软,迈开轻盈的步伐追上几步,靠近老牛的身子。

    老牛见她靠近,牛蹄子死死钉在地上,任凭凶狠的屠夫和主人前拉后打,它也不走。

    洛离伸出粉白的小手拍拍老牛的头,忽然神色坚定的对屠夫说道:“开个价,我买了。”

    什么?李定国怔住了。

    虽然只是头瘦弱的老牛,可最少也要值六七两银子。

    离儿要买下它?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离儿果然和其他小姑娘不同啊。

    “小丫头。”牛主人摇头,“你心软是吧?可畜生就是畜生,老了不杀掉卖皮吃肉,还要给它送终么?”

    其实,他的话没那么理直气壮。

    因为在乡中,耕牛算得上家庭成员,抵得上两三个壮劳力。

    为家庭效力多年的耕牛老了,若是心善的主人,就会等它老死,然后掩埋,再封土种果树或柏树。

    并不是一定杀了吃肉。

    这也是一种习俗了。

    洛离认真的说道:“那我买下总可以吧?”

    主人看着老牛,叹息道:“唉,算了,那就九两银子,牵走。”

    李定国摇摇头。这主人心术不正。

    利用小姑娘的同情之心,乱开高价!

    “六两,不能再多了。”洛离的小脸有点冷,“你起码不用交税。哼,你卖牛,怎么也要一两税吧?”

    “若是官府的差人说你是私自宰杀壮年耕牛…”

    主人的脸色微变,“小姑娘不要瞎说,这是老牛,都耕田二十年了,哪里是壮年耕牛?”

    洛离冷笑:“那也要啬夫和公差相信吧?”

    李定国冷哼一声:“你心中有数。这头老牛,也就这个价。你就是让屠夫杀了,最后所得绝对不会超过六两。”

    “六两!”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则是洛宁走了过来。

    他直接取出一个五两的银锭,再加一贯铜钱。

    既然妹妹想买,那就买。

    他不想为几两银子,让妹妹伤心。

    “好吧,就六两。”主人情知也卖不上更高的价,主要是有点畏惧这个少年。

    他收了钱,看都不看老牛,就打道回府。

    “离儿,你买了这老牛,难道还要带着它离开么?”洛宁想到一个问题。

    牛老了,拉不动车了。

    洛离则是神秘的一笑,在洛宁耳边说道:

    “阿兄,老牛告诉我,只要我能救下它,它就带我去找附近埋葬的一件东西。”

    “可能是个好东西。”

    “阿兄,我可不是仅仅因为同情,就胡乱花钱的败家妹妹。”

    洛宁闻言,先是惊讶,接着也无声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