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过伤的人最敏感,即使有一天情况在慢慢好转,但他们从内心深处害怕着一切美好都是过眼云烟,风吹散了雾,后面藏着原本的现实。
事情过去了一个月,乔向马克罗请了假前往马赛海滩散心,据说这里美到可以治愈所有心伤。
她站在海边,赤裸着脚感受着沙滩的摩挲,海风吹起了她的白衣裙,乔下意识扣了扣遮阳帽,挡住鬓角处的疤痕,抬眸望着海的尽头,一缕清光把她照的如同神仙降临凡间。
她喜欢海,海是一本可以让人奇思妙想的童话,那里装着另一个纯洁的世界。
海滩上的一家三口踢球嬉戏着,乔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他们,甚是幸福如果自己也在这样的家庭中,现在应该不可能来到这里,也不会离世界的真相如此之近。
原本以为海面上漂浮的泡沫是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后来才发现,其实人的心更脆弱。被原生家庭伤害过后,想要重塑内心是件很难的事,记忆成了断断续续的碎片,已经很久没有打开心扉说出很长很长的话了。
自从马克罗收留了自己,在这几年里给予她了无穷的关怀,乔自以为那就是爱,可惜世事往往弄人,当她逐渐卸下防备的时候,再次受到了伤害。
这种感情就像一张纸,皱了,就算再怎么抚平也无法变回原样,这一个月里,她时常想起马克罗救下另一个学员的情景,也从内心深处厌恶他的做法,乔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救下的不是自己,明明自己更加优秀,明明自己更需要被人关怀疼爱,明明自己是个女孩可事情发生,就再也不会改变,这已经在她的心里,埋下了怨恨的种子。她在这几年里,早已经把马克罗当成父亲一样的角色,她甚至愿意为了这一点小小的温暖献出自己的生命,可结果依然令自己失望。
她轻抚着鬓角处长长的疤,这是当时房屋倒塌,木板掉落砸中她后,留下了这个令人自卑的痕迹。
虽然她坐在可以容纳一切的大海面前,但依旧不能消除,也无法原谅马克罗的行为,那些心被阴影覆盖的人们,往往不起眼的小事,就会被自动夸张放大,这种感觉很难用一个模式去描述,就像小时候被蛇咬过的孩子,长大后看着麻绳,就会心生恐惧。
亦或是那些被渣男伤透过心的少女们,当第二任有一丁点对自己照顾不周后,就会大发雷霆,可明明是上一任给自己带来的伤害,却把防备心留给了下一任。
现在的自己也是如此,原生家庭给予自己的痛苦,她却把希望都寄托在了马克罗的身上,其实马克罗根本就没有义务为自己做这些事情,说到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这些道理都懂,但乔就是没有办法释怀。
这时,皮球碰到了自己的小腿,乔抬头,发现是一个大男孩顽皮把球踢到了这里。
男孩朝自己跑来,不好意思的指了指球,他远处的爸爸妈妈向自己挥了挥手,表示歉意。
乔抱起球还给了男孩。
谢谢姐姐,姐姐你真漂亮。他羞涩的跑开,留下面带微笑的乔站在原地,她又不自觉的用手去遮挡鬓角的疤痕。
过了不久,男孩的爸爸妈妈向她走来发出了邀请。
你好,打扰了。爸爸开口说道。
没关系,有什么事情吗?
孩子一直吵闹着要和漂亮大姐姐一起踢球,所以爸爸挠头,有些难为情,乔注意到旁边男孩的妈妈有些醋意,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
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乔回答后,蹲下捏了捏男孩稚嫩的脸蛋。
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姐姐你呢?由于时间太长,记忆中已经模糊了当时男孩的名字。
你叫我乔姐姐就好了,姐姐没有姓的。
姐姐你真的很漂亮,等我长大了要娶姐姐!那样你就可以有姓了。男孩踌躇满志。
这句话触碰到了乔的内心,让她为之一震。
那样你就可以有姓了,这句话,真的好美,一时间乔分了神,她从内心深处是多么希望可以有一个温暖的家,可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太小了。
那等你长大了,再来娶姐姐好不好。她的心里很是感激,男孩的话让她的内心温暖了许多,也再次对生活充满了希望,虽然心中有伤,即使已经出现了隔阂,但她决定回去再和马克罗好好相处着试一试。
拉钩一百年不许变,等我长大了,就来娶姐姐。
一句简简单单的约定,给足了乔勇气,至少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记着自己,即使是孩子的玩笑话,曾经至今,她都在等雾散,等雨停,等一棵铁树开花,等一个人来爱自己。
乔回到了斑奴城,打算去找马克罗把话说清楚,内心的想法一一都告诉他。
她不断安慰着自己,当时马克罗没来救自己是真的来不及,这样解释的话,就可以原谅他,乔紧张的走在训练时的长廊里。
离马克罗的办公室越来越近了,也渐渐听到了办公室中有人在说话走到门前,想要推开门把的手停在了空中,屏住呼吸,听见了房间内有人在议论着自己。
乔那位姑娘真的很优秀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说着。
我知道,她天赋异禀,学习和适应能力都很强。马克罗的声音传出。
经历了那一次事后,她的脸上也留下了疤痕,这对一个女孩来说,无疑是一种打击,不能让她颓废下去了,等她回来我打算带她去我们的二中队。
是,我知道。她的内心很脆弱,她的原生家庭带给她了太多伤害了。马克罗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着。但二中队这个事情,让我再想想吧。
自从居依的母亲走后,乔一直都在照顾她,她们两人的感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乔也放弃了原本的家庭,你何不认乔做干女儿呢?陌生的声音问到,站在门外的乔心跳加速,喉结哽咽,她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竟然在这里,被一个陌生人给问了出来。
她扶着门把的手微微颤抖,她打算等马克罗回答过后,就冲进去抱着他,叫一声父亲。可等久之余,屋里传来马克罗轻描淡写的声音:不,没有考虑过。
简单的几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让所有的幻想破灭成为泡影。
泪水不自觉的从眼角划落,身体止不住的痉挛,为什么?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自己仅仅是想要得到一些爱,为什么就不能施舍呢?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要和自己做对?她眼中的光,从那一刻消失,心死不能复燃。
她大力的推开门
马克罗和另一个人看到泪水布满整张脸的乔,而手足无措。
乔?你怎么马克罗神情紧张,猜到了乔站在门外听到了自己的谈话,害怕中间会有所误会,刚想开口解释却被她堵住了嘴。
全部都是假的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一点呢骗子。乔的声音颤抖的厉害,眼眶猩红心如刀割,别人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的爱,在她这里,即使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得到,就像细沙一般,自己抓的越紧,留在手中的就会越少,到最后一无所有。
乔毅然决然的摔门走掉,根本没有给马克罗任何解释的机会,当他追出去的时候,乔早已不见了身影。
当她知道了马克罗内心想法后,就决定离开‘城池’,但离开后,自己又可以去哪里呢?世界之大,似乎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乔双眸失意,心灰意冷的走在斑奴城的街道上,看着这里的每一个地方,脑海中浮现着这五年的欢声笑语。
都是假的
当一个人不再渴望被爱,不再对任何事情抱有期待,那么可以做的,就只有把自己变强,变的更强,变的不再需要任何人,不再指望别人的爱来支撑自己。
那一刻,内心无尽的怒火让她决定到‘虎区’受尽苦难,磨练自己强大到可以掌控人生,别人不想给的,自己再也不会伸手要了,她要给曾经那个懦弱恬不知耻的自己画上一个句号。
就这样,在‘虎区’经历了地狱式的训练和信仰灌输,五年的时间转瞬即逝。
此时此刻的她,躺在‘虎区’的一条暗巷中,嘴旁沾满了唾液,从那些如碎片涌动的记忆中醒了过来。
她大口呼吸着空气,刚刚被马克罗锁住了颈部,导致意识短暂模糊,昏了过去。视线恍惚间,她看到了马克罗和桐炅两人靠着墙壁静静的坐着,似乎在等待体力的恢复。
察觉到有乔这里有动静后,两人艰难的起身
你们为什么没有杀掉我?乔也同时从地上爬起,虽然她的体力没有耗尽,但似乎已经找不到继续战斗下去的理由了,因为自己昏倒的时候,马克罗完全有机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面对我曾经最优秀的学生,我怎么可能会忍心下手。他的眼中尽是深情,令乔作呕。
不要再装模作样了马克罗,收起你的假惺惺吧,五年前我就发誓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只有绝对的实力不会离我而去。乔故作坚强的直起了腰身,话语间充斥着怨恨,五年前的结,至今未解。
乔,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当年你根本不听我的解释。
误会?我是亲耳听到你说出的那句话。她的分贝提高了许多。
别人不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当时我和二中队队长谈话的时候,并不打算告诉他太多。
可你还是说出了那句话,认我做你的女儿,很丢脸吗?
不不,你千万不能这样想,我也从来没有这样想过。马克罗极力解释到,这一次,他打算把所有的误会都解开。
我到现在都记得我和二中队队长的谈话,我当年告诉他没有考虑过认你做我的女儿是因为我对你的尊重,我觉得要强的你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现在想想,是我的粗心才导致事情发生了逆转,对你造成的伤害我真的很抱歉。
乔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马克罗的解释。
当时我们两人的谈话并没有结束,我正想说出第二句话时,你就冲了进来。
那你第二句话想说什么?
现在,说出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有!当然有意义!对我来说就有!乔急忙的大喊,她从内心深处对马克罗的依靠感在逐渐苏醒,她想听到马克罗说出那句话,就算是骗她也好。
他顿了顿说到:当时我打算告诉二中队队长,你和我之间根本不需要这些表面的形式,在我的心中,早已经把你当成女儿一般对待了。
乔撑大了瞳眸,欲言又止,她内心防线似乎崩塌,如洪水暴发冲出大坝而一发不可收拾,五年的苦难,五年的结在这一刻慢慢解开,她忽然发现,马克罗对她来说还是重要的,也是不可替代的,人们往往就是喜欢折腾自己,用失去后的疼痛来衡量爱的深浅。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乔的声音温和了下来,不再有之前的戾气。
千真万确,你走后,我一直在寻找你,可根本没有你的任何踪迹,也向很多朋友打听,可还是没有消息,没想到你一人来到了‘虎区’,还加入了萨格派。
我只是为了变强,不再需要任何人。
居依也很想念你,你当年送给她的玩具熊,每天睡觉她都会抱着。
居依乔分了神,她又何尝不思念居依呢?对她来说,居依就像自己的亲妹妹,可当时愤恨下,没有做出任何道别就离开了,没想到全部都是误会,原来马克罗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无情,他也从内心把自己当作女儿看待,到头来,好像全部都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和冲动,让事情推向了最坏的发展,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知道有人爱着自己,经历什么样的苦难,她都愿意接受。
乔姐原来是你,我都想起来了。一旁的桐炅捂着伤口向乔走去。
她迷茫间,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黄发少年,为什么会叫自己乔姐?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
五年的时间,我们的变化都很大啊,曾经拉钩的约定你还记得吗?
音落,惊愕融入瞳中渐渐散化开来,乔不可置信的伸手指向他,桐炅的面庞和记忆中的脸重叠在了一起,那个曾经在沙滩上,把球踢到自己脚下的大男孩,如今,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