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奴城‘虎区’今晚的天空被元气爆发频繁染亮着,风的流向也不同于以往,因为极速移动产生的摩擦,反复发出音爆,建筑不断倒塌,地面碎裂不堪,裂缝如同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桐炅的皮肤开始出现了灼伤,狰狞的面容让猹鬣心中产生了一丝畏惧。
明明只是一场简单的猎杀,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你难道真的要舍弃一切,就为了打倒我吗?
他旋转着铁棍,形成的风盾在不断分崩离析,桐炅的拳头嵌入风盾中,一点一点的朝猹鬣逼近。
三个月!只借三个月就足够了!
他从喉间发出的声音已经变得浑浊沙哑,过高的体内蒸汽烫伤了气管道,目前桐炅每一次进行呼吸都备受煎熬,全部细胞发出着痛苦哀嚎。
身体似乎已经不再为自己所用,一切事物都已静止,一时间桐炅的大脑一片空白,意识被强行拉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那里是一个有水源有树木的混交林,他双拳无力垂落,呆呆的站在原地,抬首望着上空高高挂起的一轮明月,月光是那么温和,救赎,洒在他那无神的眸中,像是梦境,给他一种安全温暖的感觉。
这里是哪儿?
渺小的昆裔啊。天籁轻柔的声音传出,但却让人想要俯首称臣,巨大的压迫感使桐炅肌肉痉挛,双膝自觉下跪。
这个空间内死气沉沉,没有一丝风的流动,但湖中的水面却波涛汹涌翻滚着,树上的枝叶虽然茂密,但仔细去看,会发现每一片叶子都由无数尖刺组成,还有那离地面甚远悬浮在空中的台阶若隐若现,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
上空的月亮上逐渐显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尖尖朝天的精灵耳,肤若美瓷唇若樱花明媚如玉,她的脸如同盛开的白兰,但却附着那浓重的不屑,不可一世的兽瞳俯视着大地,锋利的目光轻视着世间万物,包括桐炅。
一身雪白色的纱帘裙在空中飘荡,裙带如凤尾拖出十几米甚至更远那神祇般的姿态令桐炅双手撑地,肃然起敬。
自己正在和猹鬣战斗着,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虽然这样想到,但桐炅心如止水,甚至不想离开这里。
他昂首看着那一轮嵌在空中的明月,视线定格在如天神般的女人身上,不敢与其对视。
这里是人类认知的最高点,它超越了意识极限,是不可被智慧所理解的地方。千里传音从四面八方涌入桐炅的耳朵。
人类,认知的最高点
不毂可怜的昆裔啊,汝所使用的‘预借’已经超出了原本的范围,汝的形魄即将解体,这是利息。
‘预借’,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又是谁?
无理,汝应尊称不毂为月德王。她的声音摄人心魄,这种次元差让桐炅低下了头。
月德王?他好像一瞬间明白了什么。您是?
是的,不毂乃兔裔的祖先,岚迎。
王,您还活着?
这只是残存的元意识形态,不毂的躯体早在千年已魂耗殆尽。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是哪里?
人在绝望边缘徘徊,亦或是濒死之际,都会回到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那便是寄托心灵的港湾,仅存小小的温软永不可磨灭。
无论多么肮脏之人,都有内心中最后的一片净土,这也是汝目前所待的地方,‘寄魂港’。
‘寄魂港’。桐炅起身向四周看去,这里是自己内心的深处,焦黄色的大地,波涛汹涌的湖面,带刺的枝叶和那灰蒙蒙的天空,一切都映射着他无处安放的心。
人生的风景不会永远风和日丽,也许阴雨绵绵会在明天,也许电闪雷鸣就在现在。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不同的环境,而你的‘寄魂港’如此压抑,仅仅是因为你自己。
我自己?
对,尊严是一种文明,但又像一层贴在脸上的东西一样容易脱落,所以幻化成了树叶,汝如同刺猬不允许任何人践踏触碰自己的尊严,所以叶缘便长满了尖刺。
悬浮在空中的台阶,却没有连接的阶梯是你想要跨上更高的层面,但没有任何方式方法。
翻滚不息的湖面映射着汝的内心深处暗藏着汹涌,这色入死灰的天象征着你的迷惘,一轮明月是汝最后的一丝希望,即使不甘,也没有放弃,但这区区的余光无法照明你心中的全部区域。
桐炅似乎被点醒,向远处看去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只有身处的这一点点地方,才被月光照耀着,原来自己的内心已经如此狭隘,是因为方辰硕一点一点在变强,才导致自己如此想要改变现状,可迎来的却是无法承担的后果,他一直以为引以为傲的自尊,这一次却把他推向了深渊。
玫瑰佩戴着锐刺,但并没有成为荆棘。
每个人都曾在追求某些事物时,而丢失了一些更为重要的东西,最终回过头来,已经看不到回去的路,人最大的困难是认识自己,最容易的也是认识自己。
如果你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可现状为什么却不是自己想要的,桐炅在这一刻发现,被那无聊的自尊蒙蔽了双眼,现在面对的将是死亡。
雨不会一直下,但一直会下雨,少了方辰硕世界不会改变模样,但往后会有无数个方辰硕出现在身边,若一直想要舍弃一切的去超越,那便是面目全非的开始,驾驭不住的方向,从一开始便要强扼。
谢谢你,月德王,我想我看清楚了自己的內心。桐炅原本紧紧握住的拳,松缓了下来,眸中的不甘也渐渐消散。
这一刻,枝叶上的刺褪落
本该绿意盎然,无限生机的大地现在却焦黄难堪,这也是汝现在的身体状况所造成的,如果汝继续无节制的使用‘预借’,那么这里的大地会在一瞬间破碎化为乌有,而汝将魂飞魄丧,无力回天。
那么我该怎么做,才可以打倒眼前的敌人?如果我不继续使用‘预借’,结局也会一样被杀死。
不毂只是叮嘱不要继续无节制的使用,并没有让汝现在就放弃,汝平时的训练已经让躯体跨了一个幅度,在‘预借’三个月的力量后,可以做到支撑一分钟,汝必须在一分钟之内打倒猹鬣,否则将会发生不可逆转的事情。
一分钟。这句话给桐炅吃了颗定心丸,他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天空的月光开始缓慢扩散,逐渐步入周围的黑暗,照耀着曾经无法触及的区域。
足够了。
女人的唇角微微上挑,身影也渐渐融入了月。
月德王,虽然你看起来对所有的事物都充满了轻蔑,但还是这样耐心的教导,你还是蛮可爱的,做你的后裔,我很荣幸。
注意汝的措辞,渺小的昆裔啊。女人消失前,留下了最后的不屑。桐炅找到了紧锁内心大门的钥匙,曾经认为兔裔是无用的这一想法,也烟消云散。
意识一瞬间又回到了体内,白热化的战斗把周围的温度带起,空气被燃烧变得稀薄,元气的对冲把风撕扯发出刺耳的尖叫。
我要在一分钟之内打倒你,猹鬣!滔天怒吼贯彻着巨大力道击穿了风盾,打在了猹鬣的脸上,面骨顷刻间塌碎,而桐炅的拳峰处也受到了等比例的伤害,可这种疼痛对一个渴望胜利的人来说,早已不值一提。
身后的墙壁如同泡影,触碰间化为乌有,背上的铁棍掉落,嵌在了碎石块中,猹鬣的躯体因为冲击惯性,来不及闪躲被铁棍刺穿了腹部。
黑血涌出,战斗的走向显然不在猹鬣的计划范围内,他的神情充满了不可思议,面骨的塌陷让他看起来如此狼狈,瞳中布满了血线,鼻血止不住的滴落,融入沙尘。
再次定睛时,桐炅的拳已经近在咫尺,在那一瞬间猹鬣听到了生命的终结之音。
结束了吗?被一个连元气都不能精准掌握的黄毛小子
力道之四,寸爆!他愤怒咬碎了沾满血的牙齿,嘶吼做出了最后犹斗,拳峰交替,在不断进攻与不断被鞭打间,两人都已面目全非,身体没有一处骨头完好无损,即使胳臂扭曲肘处突起,即使眉骨塌陷挡住了视线,即使下巴脱臼嘶喊破音,即使胸膛被拳头打出陷坑,两人都没有一刻的停止。
身体剧烈的晃动让铁棍在猹鬣的腹部不断翻搅,这种伤害使本就没有强化过躯体的他无法承担,仅剩的元气再也无法达到修复的程度,攻击的频率也逐渐缓慢了下来。
猹鬣的意识逐渐模糊,残存的一丝视线看着桐炅狰狞的发泄,原来,这就是死亡的痛苦,他的心中开始萌生着恐惧,从前他一直都是用最残忍的方式置对手于死地,没想到最后也死在了自己的残忍的手段下,一行泪流下,掉落在了桐炅的手指上,视线中出现了那张让他憎恶至极,父亲的脸庞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在战斗中,虐杀自己的对手呢?是什么时候开始,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印象中那个心理扭曲的父亲给他造成了太多的心理阴影,在八年前的一天,像往常一样,在斑奴城训练过后回到家,看到数名武装部人员押着满身血的父亲进入了狱车内,而一旁的急救车从房内拉出一具尸体正是自己的母亲,盖着白布沾满了血,之后才知道,父亲战后后遗症,创伤应激障碍导致发狂,剖开了母亲腹部搅碎了内脏,她是因为剧痛而死,从那以后,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他要让所有人都感受母亲死前的痛苦
母亲火化埋在了本部墓地,‘英灵舍’中,而一年后,父亲被如期执行枪决,所有人都离自己远去,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的身上,父亲的死,让他无法亲手为母亲报仇,心中的怨恨无处释怀,长期积累导致了心理畸形,渐渐扭曲的内心让他活成了人们心中的破腹手,猹鬣。
击打在猹鬣脸上的拳停了下来,他被这一滴泪抹去了内心的愤怒,原来肮脏的禽兽,也会有绝望无助的时候。
五十二秒,战斗结束了,最终桐炅迎来了胜利,猹鬣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精炼的身躯被淤血覆盖,头倒歪在一旁,浓血从嘴角如水柱细流。
桐炅朝天发出胜利的呐喊!他做到了,他证明了自己。
身体不承负重,‘预借’之力被强制解除,在那一瞬间,致人死亡的疼痛袭遍全身的每一处角落,整个身体的骨头酥裂,无力的向一旁栽去。
我要死了吗?
视野消失的前一秒,他看到的飞快急速的脚步朝他冲来,即将倒地的时候,被一只温暖的手托起。
坚持住!
喂!桐炅!
你答应过我的!
乔嘶哑的声音有些遥远,有些模糊。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量睁开了双眼,看到泪流满面的乔。
姐喉间仿佛被脓血灌注,发出的声音浑浊不清。
我已经联系了本部,没事了,很快就会有人支援,坚持住桐炅,不要死,你说过还要娶我。乔紧张颤抖的表情让桐炅浮出了微笑。
别哭姐,我没有力气帮你擦眼泪。
傻子。乔紧紧的把他拥入怀中,血迹染脏了衣服和垂落的银发。
我证明自己了。桐炅的视线移向了一旁的猹鬣,他的意识似乎恢复了一些,但身体机能崩溃无法动弹。
不要再说话了!说罢乔站起身,眸含无尽的怒火要给猹鬣最后的一击,她要结束这个肮脏不堪的生命,为了曾经惨死的生灵,可手却被桐炅拉住。
不要姐,救,救救他。
一句话,令猹鬣和乔两人动容,他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被如此伤害,最后竟然还要选择救下这个杀人无数的凶手。
求求你姐,如果是方,辰硕的话也一样会这么做。桐炅并不想杀死任何人,既然已经证明了自己,就没有了继续杀戮的理由,他心中明白,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恶,如果活成了众人嘴中的坏蛋,那罪魁祸首一定是这个糟糕的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