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忘文开头的第一句是:
“君不见衡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
“当啷!”
“当啷!”
“当啷!”
“君不见明镜高堂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当啷啷啷啷……”
两句诗一出,碎了一地的茶杯。
和茶杯一起碎的,还有刚暗自打了个哈欠的李央的心。
“朕的官窑玉瓷茶杯……整个宫里就这么几十只啊!朕平时都舍不得用啊!”
“朕的内帑可是赔不起这些个从高祖那会就传下来的宝贝!”
还好,他及时想起来似乎这些茶杯并不需要他用私房钱赔,今天宫宴上的一并花销全部由户部负责了。
不过看着这些个茶杯破碎,他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抽疼。
这首余秋风“亲作”的将进酒被后世传为神作,与神作一起传为佳话的还有将进酒出,玉茶盏碎的典故。
“五花马,千金裘,唤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关忘文铿锵有力地将最后一句念完,整个大殿之中静寂无声。
唉?
你们怎么不学猫叫了?
难道诗仙李太白这首诗还不够炸裂?
竟然冷场了?
过了许久,颜沅才带头拍起手来:“好诗!真是好诗!”
他这一带头,才让整个现场爆炸起来。
有人反复吟诵其中的佳句,然后一拍大腿:“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真当是豪气万丈,可让天下读书人谨记!”
有人则感春悲秋,悲从心来,望下自己斑白的头发,喝下一口闷……白开水,入口才反应过来,这丫的根本不能算酒。
更有的人手舞足蹈,眼看天花板,口中不停絮叨着一些听不清楚的话语。
场中之人,或喜或悲,或哀或乐,俱有之。
对于读书人而言,特别是好酒的读书人而言,这首将进酒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无论是你何种身份,都能从中找到共鸣之处,这也是关忘文选这首诗的原因。
和关忘文这首诗一比,之前三位亚圣的诗作,还真他么的是砖头。
抛砖引玉之词,恰如其分。
炸不死你们!
反正这首诗的署名是余秋风,和他关忘文没关系。m.
等这首诗散播到天下,正好让老头子的名望之气再加几分。
这东西,他以后肯定可以用得到的。
余秋风此时的震惊自不必多说。
他原来只期盼关忘文不要随便拿一首狗屁不通的事敷衍了事就行。
没想到关忘文扔出的是这么一个王炸!
关键是他还不能露出哪怕一点惊讶的神色来,作为原作者,他必须做出一脸云淡风轻,不过如此的表情。
而实际上,他的内心已经惊涛骇浪,如同被飓风席卷而过。
这样的内外差别,让他差点憋出内伤来。
关忘文回到余秋风身边,传音道:“老头子,我没给你丢脸吧?”
余秋风用鼻音微不足闻地嗯了声。
旋即他传声给关忘文道:“小子,要是以后有人问我要诗,你得给我撑场子,知道不?”
关忘文:……
老头子你想得有够远的。
到这时候,三位亚圣,即便是最看不上余秋风的荀元思此时也服气了。
虽然他们还是不敢相信这是余秋风所作,可是要说是关忘文这毛头小子写……他们宁可相信是余秋风写的。
再加上这诗中的狂放中透着一丝郁郁不得志,结合上余秋风的经历,确实也符合他的人生经历。
于是,三人先后朝余秋风躬身致礼,余秋风挣足了面子,也有心思起来一一还礼了。
颜沅问道:“余兄,这首诗何题呢?”
余秋风心道:鬼才知道这是什么题目,又不是老子写的。
还好关忘文及时救场,抢着答道:“不好意思,刚才太紧张,只顾念山长给的诗句,却忘了说诗题了。”
他顿了下,接着道:“山长和我说过,此诗,名为将进酒。”
“将进酒!”
殿内哗然。
合景,合情!
有了这首将进酒的珠玉在前,后来的诗作无论有多精彩,也只能用四个字形容。
味同嚼蜡。
有些山长自惭形秽,干脆就不作诗了。
李央看了眼下方不停皱眉的李治民,摆摆手示意他过来。
李治民到了他身前,乖巧地蹲了下来。
李央压低声音问道:“朕记得上次你参加宫宴的时候,不管是谁作了什么诗,你也不管能不能听出其中三味,都会喊声好,今日怎么不见你喊好了。”
李治民“啊”了声,小心解释道:“着实是因为余先生的诗作太过惊人,连儿子听了都心生感触,后面的诗句着实听不下去了。”
“呵呵,朕猜……你最喜欢的也是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吧?”李央眯起双眼,“是不是想着,余秋风如此高才,你之前竟然冷落了他,没有像结好朱荀几人一般去结好他,心中正后悔呢?”
李治民听到这话,背后凭空生出了一阵寒意。
父子两人关系不佳,可李央却从来没有如此赤裸裸地指出他心中所想,这言下之意,谁都能听出来什么意思。
他赶紧低头道:“父皇,儿子我并无此意。”
李央干笑两声:“在这个场合,你都自称儿子,而不愿自称儿臣,看来你心中从来没有将自己当做是朕的臣子。而是只将自己当做一个有望继承父业的儿子啊。”
李治民不仅背后冷汗直冒,连额头上都布满细小的汗珠。
他从来没有在李央身上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压迫感。
在李治民眼中,皇帝李央就是一个没有任何脾气的老好人。
他从小长在李央身边,知道李央对儒家没有一点好感,却又不敢反抗。
这种愚蠢的做法,让李治民一度觉得李央这个皇帝还不如不当。
如果换成他当皇帝……哼,谁是刀,谁是拿刀的手还不好说呢。
他从未想到有一天,他能在这个窝囊父皇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杀伐气息。
“儿子……不,儿臣并不是……”
往常,他面对李央总能侃侃而谈,偶尔甚至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可今天,他第一次连话都说不完整。
“李治民,你要想明白,这离天是谁的……”李央清轻飘飘的声音只入得李治民的耳中,“你看着,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说着,递给了李治民一杯酒。
李治民浑身瑟瑟发抖,接过了李央手中的酒杯。
殿中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皇帝父子之间有过什么样的对话,一眼看去,也不过是皇帝赏了杯酒给皇子而已。
李央挥手示意李治民退回去。
李治民恭敬地端着酒杯回到原地,他看向了杯中的酒,却不知道该不该喝。
这时,诗会也差不多到了尾声,关忘文等得都快睡着了。
再坚持坚持,等到餐后水果上完,皇帝再说一堆废话,就该结束了。
可却在此时,丞相府的长史却突然从殿外悄悄贴墙入殿,随后在裴元度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裴元度闻言面露惊愕,随即又平静下来。
他朝李央告罪后,随即对在场所有人道:“诸位,本相有点事,去去便来,请诸位在此稍候。”
说罢,他也不等众人回应,便急匆匆往殿外走去。
关忘文和余秋风对视了一眼,一股莫名不安的感觉爬上了两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