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灵哈再次补上扎心的一刀:“明太祖修的《元史》,已经被景泰皇帝全部给烧了。大明已经不再承认大元是中原正统王朝,也不再承认大明的法理继承自大元。”
毛里孩闻言恼怒:“这人怎么比明太祖还狠毒,他的法统不是继承自大元,那是继承自哪里,大宋?”
兀灵哈果断摇摇头:“当今天子最鄙视的还不是大元,而是大宋。他怎么可能去继承大宋法统呢。”
“那他到底继承谁的法统?”
兀灵哈无奈地回道:“他自己说,他继承的是大汉的法统,叫什么驱逐鞑虏,兴复汉室。对于大明的疆域,景泰皇帝主张,只要太阳能照到的地方,都是汉天子的土地。不需要继承什么大元、大宋。
还主张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人对前朝的认知,跟明太祖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倒跟当年的‘大汉皇帝’陈友谅有点像。”
阿噶巴尔济与毛里孩感叹连连,大明怎么突然就出了这么个奇葩,好怀念英明神武宣庙大皇帝当政的日子啊。
毛里孩问道:“要不等雨停了,咱们也撤吧,反正咱们军力也没受什么损失,撤回去,把范广、陶瑾那两支明军灭掉,今年就算功绩不小了。”
阿噶巴尔济摇摇头:“我也想退啊,但今年退了,以后就再也打不回来了。
这个道理,中行说早就讲得很清楚了。
《史记》里是这么写的:初,匈奴好汉缯絮食物,中行说曰:‘匈奴人众不能当汉之一郡,然所以强者,以衣食异,无仰于汉也。
今单于变俗好汉物,汉物不过什二,则匈奴尽归于汉矣。’
也就是,根据中行说的估算,只要匈奴人在生活中使用的汉人器物开始超过两成,其民风民俗就会渐渐尽皆汉化。
当今天子用的一样的招术,这互市一开,汉人器物在咱们蒙人生活中岂止超过两成,就等着全被同化吧。”
毛里孩闻言不说话了,中行说,那可是古往今来,北方游牧政权中最出名的军师。他讲的道理,是十分权威的,一般二般的人不敢轻易反驳。
而阿噶巴尔济也是如今蒙元贵族中习汉字、读汉书,最通晓汉人历史的人之一。
所以毛里孩相信阿噶巴尔济的判断,更相信中行说的论断。只要大明坚持与蒙古人平等互市,不出三年,还有蒙古人愿意打仗吗。
毛里孩摇着头感叹道:“咱们当初真应该在景泰征讨日本时发难。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好了,有了日本的银铜矿产支持,明朝可以大规模铸币了。
银币、铜钱实在太可怕了,互市一开,咱们的部众根本就禁不住诱惑,纷纷将牛羊马匹换成银币。
手里存着银币,想什么时候花就能什么时候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生活富足起来了,为什么还要刀口舔血,天天玩命呢。”
阿噶巴尔济都被气笑了:“当初皇帝说打下日本,能得到许多金银矿产,别说我们不相信了,就是他自己朝堂上的大臣都嗤之以鼻,觉得皇帝脑筋有问题。
而且咱们的世祖当年攻打日本,落了个全军覆灭。
所以我们觉得打日本又难又没收益,便没有趁他征讨日本时发难,光等着看他的笑话了。
如今看来,悔之晚矣。”
越想越灰心,众人抱怨了一番,毛里孩终于将思绪拉回到现实中:“大汗,那东胜城我们还打不打了?”
阿噶巴尔济摇摇头:“怎么打,东胜城中粮食充足,又有十万大军,我们最多又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拿什么去攻下东胜城。
等雨停了,咱们就撤。
秋天雨多,我也就认了,进入冬天,总不能再没完没了地下雨了吧。”
大雨误事,晚撤几天,可能会决定整支大军的命运。
东胜城中,何宜跟徐永宁还小酌上了,炭火烧得旺旺的,房中温暖如春,与正在挨冻的蒙古大汗、太师的处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魏王负责在一旁斟酒,同时听着两位长辈谈天说地。
徐永宁笑道:“当年我跟着圣上打京师保卫战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呢,比魏王大不了两岁。
那时候圣上刚刚娶妻,还没生子。
这一晃而过,魏王都快和当年的我一般大了。”
魏王问道:“当年叔父也上战场了吗?”
徐永宁点点头:“土木堡之变,勋贵死了一大片,京城里就剩下了老猫小猫三两只。其中大部分还不肯效忠圣上,我被赶鸭子上架,小小年纪就上战场了。
阵前砍杀肯定是不行的,但守守城门、挖挖战壕、巡视军营、鼓舞将士、筹划对策,这些我都跟着圣上一起做过。”
魏王瞪大了眼睛:“叔父竟然这么厉害!”
徐永宁一脸自豪地笑道:“你别看我还不到二十,那我可是老资历了。最早跟着圣上的勋贵是谁?那第一个不就是我嘛。”
何宜补充道:“你也别看着我年轻,我也是老资历。最早跟着圣上的文臣,我虽然不是第一个,但也差不太多。
圣上最开始提拔的几位青年才俊里,有那么些人心向旧主的,自己放弃前程退出了。
剩下的人里,比我资历老的不多了。”
魏王眼中流露出了更多的敬仰之情。
何宜又补充道:“你想想,我和定国公加一起都不大到五十岁,却能被圣上派来担当方面之任,掌控十万大军,不是资历极高的老嫡系,怎么能有这样的机会呢。
还赶上这么久的大雨,蒙军就是被雨水整垮的,我俩算是白捡了个大功劳。
这就叫有福之人不用忙。”
魏王感叹道:“真没想到,单单只是连绵大雨,就能改变整个战局。那打赢之后,我有没有功劳?父皇会不会夸奖我?”
何宜笑道:“有有有,自然有。魏王在东胜,有凝聚人心、团结将士之大功。回京之后,圣上自然少不了对殿下的奖赏。”
这倒是实话,皇帝敢把魏王放在东胜,意味着对守住东胜城有绝对的信心。将士们自然就没了顾虑,皇帝的儿子都不怕死,那大家还怕什么。
……
在呼伦贝尔草原上,雨下的更大。
蒙军营帐中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人和马匹,全遭了大罪。
哈剌苦出更是急得上火,嘴里长满了泡。
蒙军东边,是陶瑾、王越率领的明军,西面是范广、谷忠率领的明军。
而孛来、长安奴率领的蒙古、女真联军,被洪水隔在了乌尔逊河以东。
两军无法会师,更无法夹击明军,眼看要被逐个击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