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天。
三名衙役并排在一起,沿着既定的路线巡视。
当中一人紧紧抿着嘴唇,眉头紧锁,表情十分奇怪。
过了半晌,终于有同伴忍不住了,:老李,今儿打一早就见你这幅鬼样子,跟死了爹妈似的,到底咋了?
是啊老李,你要是有事儿就说事儿,要是不舒服就找个人替,摆这么个臭脸给谁看呢?
另一人也没好气道。
哎,对不住哥两个了,实在是心里堵得慌。
老李叹了口气,神色颓然。
两位同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处,顿时心生怜悯。
那个,老李啊,这事儿怎么说呢,反正孩子都那么大了,过日子嘛,将就一下得了。
是啊是啊,嫂子给你操持家里这么多年,也是有功劳的,你就原谅她这一次,看开点儿。
什么嫂你们踏马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信不信我
老李气得破口大骂,可骂道一半突然就泄了气,算了,说这些干什么,还不知道咱们能活几天呢。
此话一出,两个同伴同时吓到了。
什么意思?
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不知道能活几天?
这
老李四下看了看,当即压低声音,你们知道咱们搜捕的是什么人吗?是反贼!太平道的反贼!
反贼我知道,太平道是什么?
有点儿印象听逃难过来的人说,太平道就是话本里那种会武功的人,一个人能杀一万人前几年南边的屠城,好像就是太平道做的。
呵,武功高手?错!那叫武道!
老李面色有些发白,你们忘了?查封有德书肆的时候,几百斤的石狮子周主簿一脚就踹飞出去,正常人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吗?这个其实就是武道。
这好像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就在周主簿身边!
我也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么回事
奇怪这种事我怎么会忘掉?
武道,这就是武道吗?
有老李针对性的提及,两人的记忆很快失而复得,面色变得无比震撼。
总之,太平道的反贼就是武道强者,而且是远比周主簿要强得多的强者。
老李补充了一句。
等等,你说太平道是反贼我信,说反贼是武道强者我也信,可你说咱们抓的是反贼?抓反贼不是军队的事儿么?
是啊,这么大的事儿你可别乱编啊。
编?
老李冷冷一笑,咱们班里不少弟兄有亲眷在六房当差,消息就是从他们那儿传出来的嘿,据说抓捕命令是血衣卫的大人物亲自下发,还要求一定要活捉呢。
血衣卫都来了?!这么说的话应该是真的了
等等,活捉?!
其中一个同伴注意到了重点,惊呼出声,一个周主簿就能把咱全撂趴下,让咱去抓一个更强的?还要活捉?!这不是让我们送死吗?
呵,不用猜,这就是送死!
哪怕沧泷县数万人把脖子伸过去给人家砍,累也要把反贼给累趴下,这是那位大人物的原话。
我不想信,但不得不信。
老李神色凄苦,我已经托老方那组把遗书捎回去了,他们今天要从我家门口过。
两个同伴沉默了。
过了半晌,其中一个有些不甘的问道:县尊大人呢?这种明显送死的活儿,他都不替大家伙说一句吗?
呵呵,他?搜捕这么多天,你看他有出过县衙一步吗?还有那个周泽,两个都是没卵的怂货,知道反贼厉害,躲的比谁都快。
老李不屑的咒骂了一句,面色变得有些复杂:只有许大人,为了让咱们多些活命的机会,硬是顶撞县尊,替咱们要来了盾牌和罩甲,不仅如此,甚至他自己还亲自带队排查,干着远比咱们要危险的活儿。
我曾经骂他是酸秀才假道德,我我真踏马不是个东西。
呵呵,咱们跟了县尊快六年,临到出事儿的时候,居然只有许相公肯替咱们出头
别看咱在乡亲们眼中很威风,真正把咱当人看的,估计只有许大人了。
老李幽幽的叹了口气,那位大人物只给了十天时间,今天是第九天了,我看啊,最迟明天,咱们就得被逼着拿命去填那个反贼。
三个人同时沉默。
作为最底层的官方人员,他们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随便一个罪名,就可以让他们的子孙后代永世不得翻身。
与其反抗,倒不如认命赌一赌运气。
运气好的话,死的是别人,运气不好,至少妻小还能保全。
至于抚恤金,那是分给活下来的人的,他们从来都没奢望过这种东西。
三人都不再说话,顶着绝望和不甘继续巡视。
直到路过一个街口,守在那里的衙役突然招了招手。
杨老混?他叫咱们干嘛?
不知道,他是隔离线上的人,不能挪步,咱们过去看看。
三人迈步靠近。
老李,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杨老混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我这边的弟兄都说好了,请刘二去找许大人,求大人给咱谋条活路。
许大人?他能有法子吗?
老李有些发怔。
不知道。
杨老混摇了摇头,反正我不想死,我要是死了,家里孤儿寡母会是什么下场?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许大人了。
你不想死,难道我就想死了?谁家里没有妻儿老小?
老李咬了咬牙,跟同伴对视了一眼,狠狠点头,算上我们三个,只要能活命,许大人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好,大人那边要是有了回信,我会托人给你们带话。
短暂的交谈后,两方就这么串联了起来。
不只是杨老混和老李这边,同样的一幕在同一天内发生在沧泷县的各个地方。
而所有得知了‘小道消息’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参与过有德书肆的查封,亲眼见过周主簿那非人力可为的一幕。
一时间,沧泷县暗流涌动。
而摆烂的吴文景周泽,还有胜券在握的傅元龙,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