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泷县县学。
许崇牵着一个幼童登门拜访,在后园找到了王鹤之。
王鹤之打扮的跟老农似得,卷着袖子,正拿一把大剪子修整花草。
这县令当的也太不务正业了吧?
许崇腹中诽谤。
唔,你来了啊。
王鹤之看见许崇,将剪子放下,走到一边的石桌旁坐下,这是谁家孩子?
一名姓李的衙役,他这次没能熬过去,留下一对孤儿寡母。
许崇牵着李向学走近,他母亲希望他能读书,我便带他过来给夫子看看。
对比起之前,李向学要沉静了很多。
他这个年纪还不太懂什么是死亡,但他知道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原来如此。
王鹤之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我一直躲着,倒是难为你了。
夫子能守住县学已然不易了。
许崇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王鹤之并不是什么都没做的。
县学里有很多体质稍弱的读书人,在干尸事件爆发后,王鹤之自耗家财采购了不少药材给这些人补身子。
不管有没有真正起到救人的效果,但这些人活了下来是事实。
总归要死人,各有选择很正常,许崇还不至于连这点都拎不清。
向学,叫老师。
见夫子没有拒绝的意思,许崇松开李向学的手,以后你在这里,一定要听老师的话,明白吗?
老师。
李向学老老实实的叫了一声,又被许崇按着头鞠了个躬。
唔我还没教过这么小的学生呢。
王鹤之也没避开,揪了揪白须道:这样吧,我先让人带他熟悉一下这里。
夫子请便,学生在此等侯。
许崇拱手。
王鹤之听出许崇还有别的事,也没多说,拉起李向学走了。
这次,李向学没有再回头。
真正难为的,是这些遭受无妄之灾的人才对。
许崇有些感慨。
约莫一刻钟左右,王鹤之回来了。
这孩子不错,小小年纪字儿认了不少。
王鹤之带着一丝满意,复又在石凳上坐下,有什么事儿说吧,只要不是让我去处理衙门公务就行。
呃
许崇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我的修炼出了些问题。
嗯?
王鹤之面色一变,具体说说。
学生开窍三重了。
许崇拿出准备好的说辞。
开窍三三重?!
王鹤之惊叫。
是真的惊叫,声音很尖锐的那种。
距离你进大庆武库才过去多久?!这就三重了?
王鹤之黑着脸,你没有骗我吧?
真三重了。
许崇点头,再次表示肯定。
好吧
王鹤之狠狠揪了一下胡子,没好气道:你说的修炼问题是找不到人炫耀吗?
夫子误会。
许崇连忙摆手,学生是怕修炼太快会留下什么隐患。
隐患?
王鹤之皱眉想了一下,旋即摇头:两个月不到就开窍三重,这种修炼速度的确罕见,但也不是没有,你犯不着担心。
许崇有些郁闷,觉得自己还是太保守了,早知道说它个六七八重
就在他准备告辞离去的时候,王鹤之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你若实在担心,我倒是可以说几句供你参考一下。
学生洗耳恭听。
许崇大喜。
嗯。
王鹤之点了点头,开始讲述,不可否认,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甫一旦踏入武道,便展现了惊人的修炼速度。
其中,只有极其少数者,是先天就有那么好的资质。
而余下的绝大多数,都是读书人出身。
王鹤之指了指许崇,与曾经的你一般无二。
读书人出身?
许崇猛地想到了什么,莫非是科举?
你猜的没错,就是科举。
王鹤之呵呵一笑,耐心的解释道:功名三榜,举人桂榜,贡士杏榜,进士金榜,这三榜可不仅仅只代表名誉,于其上榜者来说,根据级别和名次不同,有着不同程度的诚心正意之效。
诚心正意?
许崇更疑惑了。
他有原身的记忆在,可以说儒学功底并不差。
诚心正意,不是说一个君子该有的正直诚实吗?
王鹤之看出许崇的疑惑,摇头道:此诚心正意非彼诚心正意,指的是修心的一个过程。
修心?
难不成修的就是心境?
许崇精神大振。
果然,王鹤之接下来的话,与水鬼所说出现了高度契合。
修心修心,修的就是一个心念通透。
君子之心是心,小人之心也是心,慷慨之心是心,贪婪之心还是心。
无关善恶,无论高低,只要通透,便可于武道上勇猛精进,势如破竹。
说到这里,王鹤之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事实上,读书人读书,本就有修心的作用在内,不过这个修心的导向是根据书本来的,如果本心与读的书不符,便很难有效果。
而三榜题名则不是,无论你的本心如何,只要上榜就有效果,而且名次越高,榜单的级别越高,效果就越强。
吴文景便是最好的例子,他的本心与圣贤书相去甚远,只能通过三榜题名来诚心正意,不过他的三次题名都在榜单比较靠后的位置,能修至开窍九重已经是极限了。
提起吴文景,王鹤之的语气流露出一丝不屑,若非有三次功名加身,以他的资质,只怕连踏入武道都做不到。
原来是这样。
许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么说,我还是要多读书写字了?
虽然效果缓慢低微,远不比三榜提名,但好歹有效果。
也不一定。
王鹤之话锋一转,吴文景的三大功名只是让他勉强有了武道资质罢了,他能修至开窍九重,还靠了寄情于外的法子。
寄情于外?
许崇心念微动。
准确说是寄情于财。
王鹤之不屑道,通过敛财,让心念变相的通达,跟寄情于色一样,属下乘中的下乘。
那上乘是什么?
许崇追问道。
寄情于山水,寄情于日月,寄情于武道,寄情于家国等等,有很多很多。
说道这里,王鹤之顿了顿,深深的看了许崇一眼,寄情于民也是。
许崇表情微变,没有说话。
总之,你已是官身,科举是指望不上了,若担心修炼太快你糊涂啊!!
话刚说一半,王鹤之突然蹦出一句口头禅,甩在了许崇脸上。
许崇一头问号。
怎么说的好好的,自己又糊涂了呢?
老夫本以为你只是个读书种子,有希望一路高中,殿试后一朝迈入通脉之上的境界。
王鹤之痛心疾首,揪着胡子不停摇头,可现在来看,你不仅是读书种子,还是个武道奇才?
想想看,若是你继续读书,不说连中三元吧,乡试解元你是有希望的,会试五魁也有可能,殿试的话进士出身?
总之,你若一路高中,有三榜助你诚心正意,又有如此绝佳的武道资质在
嘶——吾心痛甚!
王鹤之又是气又是痛惜,恨不得时光倒流把许崇拉回正轨,你说,你糊不糊涂?
确实糊涂
许崇无奈的点头。
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但他知道自己走不成。
因为夫子个人秀的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