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崇刚一出现,就有一名姿容绝世的紫衣女子款款向他走来,浅笑嫣然,顾盼生辉。
“我还以为我们没有机会再见了。”
花弄月靠近,轻轻的将螓首贴在许崇的胸口上。
“这不是见了么。”
许崇笑着拍了拍花弄月的肩头。
“唔……”
花弄月突然松开许崇,后退半步原地转了个圈:“你猜猜,我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凝婴?”
许崇配合着猜测道。
“不是。”
花弄月揶揄的眨了眨眼。
“难道是法相?”
许崇故作吃惊。
事实上,早在刚刚抵达楼船的时候,他就清晰的感应到了一股冰寒之力。
这冰寒之力明明柔和非常,让人恍若置身暖冬一般舒适,但同时却又透露出强大的感觉,最少是法相境。
毫无疑问,整个花家能达到这种层次的,只有因未知原因而冰封的花弄月了。
果不其然。
花弄月点了点头,笑着牵起许崇的手,主动引导起许崇的力量进入自身的黄庭道种。
“法相九品?”
感应片刻,许崇瞳孔微缩,“至阴圣水的效果,居然这么强?”
要知道,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达到如今的高度,可以说面板占据了九成的功劳。
剩下的一成里,还有一半要归于运气。
而反观花弄月,所有的依凭仅仅只是一滴水。
“事实上那并不是至阴圣水。”
花弄月摇了摇头,“从我觉醒的记忆里,它应该是比至阴圣水更高等的存在,名为太阴露。”
“觉醒记忆……”
许崇微微愕然,接着就明白了过来。
大庆皇室出自阴阳神宫的阳脉,有着觉醒记忆的说法,那与之并驾齐驱的阴脉,自然也可能存在这种现象。
“我觉醒的记忆,有一门修真功法,和一部奇珍异宝录。”
不等许崇询问,花弄月就开口解释道,“修真功法已经不能用了,但奇珍异宝的话,现在或许还能找到一些。”
“比如太阴露,据说是天地未分之前,阴阳尚未交泰之时的产物,在天地初开后只有极少数留存了下来。”
“作用是能让人返后天为先天,成就比至阴之体更高一级的太阴之体。”
“一旦成就太阴之体,便有把握冲击化神之上的境界,换算成现在的话,应该是法相之上。”
“只可惜……”
说着,花弄月有些沮丧起来。
“可惜什么?”
许崇好奇的问道。
“可能是我原本的资质不够吧,太阴露只能让我到达至阴之体,多余的力量无处宣泄,就被我拿来种道了……那可是从未出现过的法相之上啊!”
花弄月懊恼的摇了摇头,“早知道就给莜蓉用了,是她的话说不定就可以。”
“无需在意,当时的情况也没有别的选择。”
许崇想起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的乾王,心中幽幽一叹。
“也是。”
花弄月回过神,面色突然一肃,“我们去见太奶奶吧,她……她已经是弥留之际了。”
“好。”
许崇点了点头,拉起花弄月一步跨出。
太阴阁。
花老太君的整个身体都靠在木椅上,眼皮耷拉着,双目散漫无神。
仅仅是看着,就给人一种浓厚的迟暮之气。
花弄月上前蹲下,握住老人的手,轻声道:“太奶奶,许崇回来看您了。”
“……”
花老太君反应了好一会儿,目光才开始慢慢聚焦,“弄…弄月啊,你说什么?”
花弄月的眼眶瞬间红了,“许……许崇回来看您了。”
“许…许崇?”
花老太君的双眼亮了起来,往前方看去。
视野中,一个挺拔的身影挡住了大半光亮,正朝她缓缓走来。
花老太君笑了。
她想起花家跟许崇的渊源,居然是和红皮子合谋,将许崇直接掳回花家来的。
真是天佑花家……哦不,天佑阴脉。
唯一可惜的是,自己熬不到他们成婚的那天了。
带着九分满足,一分遗憾,花老太君慢慢的合拢上双眼。
世界开始黑暗。
然而就在这最后的片刻,一个温润的嗓音带着强大自信刺破了黑暗,将她心中最后的那分遗憾也尽都消弭。
“太奶奶且放心,花家有我。”
放心?
嗯,放心了。
……
……
在大庆,丧期与户籍层次挂钩,但在太平道却没有这个限制。
无论是郑林方这三大古族也好,还是太平乡上生活的普通人,都是遵循着相同的惯例,服丧三年。
对此,许崇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想法,在天极殿和楼船各留一道神通分身,第三身则重回了故地。
——雍州。
“已经看不出任何灾难的痕迹了。”
许崇行走在官道上,脚步似慢实快,一步跨出便是数十里的距离。
不得不说,大庆的内阁在大批量换血后,展现出了比楼有知独揽大权时更高效的执行力。
迁移人口、开垦农田、蓄养牲畜、重建衙门。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新的雍州人也早已经没有了一开始那种不满的情绪,认真且努力的生活着,就像老雍州人一样。
大概过了三日,许崇回到了他刚穿越的地方,沧泷县。
明明是故地重游,故地却没了故地的样子。
整个沧泷县修缮一新,除了面积小点,宏伟雄奇不输府城。
很明显,作为摄政王大人的祖籍,沧泷县得到了京城的特殊关照。
甚至不仅仅是县城。
就连县城外的林中坟地,也都被建成了一片陵园。
一眼望去,最初那几座简陋的墓穴,已经变得气派无比,位于陵园最深处的位置,也是最初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官府的人没敢挪位。
而靠外围的区域,则多出来了许多许多墓穴。
许崇眼神波动了下,往陵园走去。
“小伙子不是来扫墓的?”
一个麻衣大爷杵着大扫帚,站在陵园入口的位置,上下打量许崇。
“扫墓……”
许崇顿了顿,道:“莫非,官府强制要求人们来这里扫墓?”
要说沧泷县的幸存者,满打满算就他跟张顺义、李向学三个。
如果经常会有人扫墓的话,除了官府强制性的要求,他想不出别的。
“啥强制不强制,俺们都是自愿的。”
大爷咧开嘴,露出十来颗零散的大黄牙,“反正也是趁着闲的时候过来洒扫一下,也不费什么功夫,哪用得强制。”
“……为什么?”
许崇问道。
“小伙子刚从外地来的吧?”
大爷露出了极其热切的神情,滔滔不绝的讲述起来:“你不知道,这里面葬着的可是有好几位一等一的大好汉……”
随着大爷的讲述,许崇渐渐明白了是个什么情况。
原来,曾经在沧泷县所发生过的事情,有很多都被还原出了本来面貌,由官府四处宣扬。
比如许佑安一心为民却被误解,比如刘二不畏血衣恶官以死逼退……等等。
时间一长,这些迁来沧泷县的百姓们,就开始自发的担任起了维护陵园的责任。
这很好理解。
毕竟他们也害怕恶人,也想碰到个好官,也想过好日子。
只不过这里面有很多事迹,在雍州尽殁后,应该并没有人知道才对。
除非……
楼有知。
“看来,楼相在关注到我后,收集了不少我的过往经历。”
许崇默默想到。
如果是楼有知的话,做这些事的出发点就不可能是巴结了。
更多的,想必是为了沧泷的发展,又或者不想这些事迹被埋藏。
“……今儿个你来晚了,这里俺已经打扫干净,你就进去看看就好。”
大爷絮叨完,一把将扫帚扛起,往县城的方向走去。
许崇也没在意,顺着陵园正中小道迈步。
一路走过,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
王跛子王才方,麻婶涂秀娥,徐老汉徐富贵……等等等等。
不用想许崇也知道,墓穴之内是空的。
从天灾出现到重建雍州,这中间的跨度超过了一年,没人能从遍地的枯骨中分辨出谁是谁。
能有一块石碑留名,并且还刻上了准确的名字,已经是官府花费大量心思的结果了。
……
……
风鼓县。
作为在天灾之中最主要的埋骨地,这里反而没有什么陵墓存在。
有的只是扩张了十余倍的巨大城池,鳞次栉比的房屋,繁荣的民生。
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被刻在城墙上,那巨大无比的四句话。
愿天下众生,不受饥饿寒冷。
愿天下众生,不受骨肉相残。
愿天下众生,不受妻离子散。
愿天下众生,不受天灾,不受人祸。
许崇站在远处的山坡上,静静的看了一会儿。
既没有入城,也没有去寻找江之鸿的墓穴。
因为他知道,楼有知一定给江之鸿选了个好位置,能将整个风鼓县的繁荣都一览无遗的好位置。
……
……
镇天城。
‘你糊涂啊’石碑一如既往,除了表面上斑驳了些许,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许崇坐在石碑旁边自言自语。
“顺义要当内阁首辅了。”
“当年你最怒其不争的学生,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大庆的内阁首辅……你没想到吧?”
“不过我也不差。”
“我现在可是大庆的王爷,第一个异姓王,王号摄政。”
“怎么样,有没有吓到?”
“哈哈……”
相比起其他人,许崇对水鬼的歉疚是要多一些的。
因为水鬼很早就知道了他的底细,知道他有控制灵源的手段。
而面对这种对任何人来说都充满了致命诱惑的神奇能力,水鬼却什么都没有做。
或许窦天渊、楼有知、江之鸿这些人,也能在面临同样的情况时做出同样的选择,但毕竟这种情况并没有在这些人身上发生过,当他们能猜测到一些的时候,许崇已经拥有了一定程度上的自保能力。
只有水鬼不一样。
要知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许崇连水鬼的身份都不知道。
而水鬼却拥有随时接触许崇的条件,和杀死或者囚禁许崇的力量。
更何况,水鬼的死,是为了替许崇守住秘密。
这份恩情,着实欠大发了。
“唔……”
许崇叨叨着,突然往四下看了看,“好像其他人要么有伴儿,要么有热闹,只有你这里是比较冷清的,而且简陋的要命……你不会怪我吧?”
“要不这样……”
“你不是喜欢教书育人么,我给京城的国子监配套个国子墓,让国子监的人死了都埋进去,你在里面就是监正,想怎么教就怎么教。”
“你要是同意呢,就拖个梦给我。”
说到一半,许崇顿了顿,又改口补充:“当然,不同意,或者有什么别的需求,也可以托梦给我……”
话音未落,一句带着浓烈情绪的指责突然响起。
“你糊涂啊!”
!!!
许崇猛地回头,死死的盯向石碑。
刚才他虽然是一直处于失神的状态,但分辨是不是幻觉的能力还是有的。
他可以确定,那句‘你糊涂啊’是真真切切被说出来的声音。
可问题是……水鬼说话?
不能吧?
没想过这茬儿啊?
已经推翻认知了啊……
许崇有些茫然。
正在这时,又是一连串的数落传来。
“没错,我们是陪都的国子监,不是京城的国子监,但这就能成为你不上进的借口了?你可知道,从陪都国子监,被启用入京的可有多少人……”
许崇慢慢扭头,看向从围墙后显露出一截的建筑。
很明显,之前那句‘你糊涂啊’,是那位陪都国子监的监正说的。
许崇笑了起来。
他知道,水鬼的墓穴,并不需要另迁他处。
……
……
观星楼顶。
袁守义闭着双眼盘膝而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只不过看其青筋暴起的额头,以及始终都在微微颤抖的双肩,很明显并非表面上那么平静。
“你打算就一直这么硬撑,熬到寿元终结?”
一个淡淡的声音凭空响起。
袁守义的背影猛地为之一僵。
他能听出来,这声音是许崇,是那位摄政王殿下。
可此时的他,却没有任何想要起身行礼,或者开口回应的念头。
因为许崇说的没错。
在天灾的真相传到镇天城之后,袁守义本就隐藏了多年也压制了多年的心魔,再一次暴涨,并且日益加深。
很快,观星楼所在的院落就成了禁区,不允许任何人踏足一步。
就连食水,都要靠着苏若辰隔着老远,以尽量柔和的动作送到楼顶。
没办法。
任何细微的刺激,都有可能导致他再也无法压制心魔,从而化身成没有理智的野兽,给整个镇天城带来灾难。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所以他只能熬,借着钦天监的规则,熬到自己老死。
只要死了,心魔就会消除。
“看来,哪怕永泰帝去了界外,只要未死,你的心魔就会一直增长下去。”
许崇分析出了袁守义情况,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
话音未落,不灭神离体,一指点在了袁守义眉心。
诚然,心魔诡异无比,哪怕许崇曾经自主掌控过心魔,也仍旧没能弄懂心魔的存在方式和作用方式。
不过他也不需要弄懂。
不灭神的存在,就是心魔最大的克星。
——唳!!!
刺耳的尖叫凭空出现。
浓郁的黑烟顺着袁守义的七孔冒出,升腾起三尺有余才逐渐开始消散。
整个过程持续了一盏茶。
等到黑烟不再冒出,袁守义猛地一颤,伏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袁守义只觉得浑身轻松,连忙起身想要行礼。
可此时又哪里还有许崇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