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崇站在殿门外的不远处，略一感应，就找到了另一个空间的入口。
准确来说，触发进入的条件并不是‘跳’这个动作，而是让整个神魂之躯脱离与大庆武库的接触。
当然，肯定还有别的必须因素，否则的话，数千上万年下来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姜胜君能触发。
“会是我想的那样么……”
许崇眸光闪动，踏前一步，神魂之躯漂浮了起来。
空间骤然转动。
微微的晕眩感之后，场景大变，已经换做了一个单调的静室。
正如姜胜君所说，一个香炉，一个蒲团，一个闭目打坐的老者。
单从外貌来看，老者并无什么奇特的地方，既没有什么王霸之气，也不至于行将就木，就是一个很正常的七十来岁的老汉儿。
整个空间，只有老者那身素色长衫跟现在的风格不太像，应该是上古的款式。
“你终于来了……”
老者缓缓睁开双眼。
“阁下就是大庆的太祖，姜妄？”
许崇隔着丈许的距离，开口询问。
老者并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的看着许崇……目光极为复杂。
缅怀，感慨，遗憾。
许崇心中一个格登。
从始至终，他对姜妄的目的只有两种猜测。
一种是心系天玄界，苟活至今，是为了指导后人拯救天玄界。
第二种自然是夺舍了，借体重生，再续阳寿。
而无论是哪种，都不该是现在这种目光。
“你……”
许崇张了张口，有些不知道从何问起。
就在这时，老者冷不丁蹦出一句话。
——“天王盖地虎。”
“……”
许崇先是一愣，接着就彻底呆住了。
天王盖地虎这句话，他当然不陌生，甚至脑中会本能的冒出后半句。
可问题是，大庆或者说天玄界，根本就没有这句话！
所以……
姜妄也是穿越者？！
正茫然的时候，老者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没听过么，莫非是零零后？唔……爱你孤身走暗巷？”
“……”
许崇差点没喷出来。
神特么孤身走暗巷，这货穿越前不会还在念小学吧？
“还不懂？”
老者脸色一垮，“难道又是原生民？”
“行了，对暗号就不必了。”
许崇连忙摆手，生怕对方蹦出来个扛芒的胃。
不得不说，在异世界遇到同胞，着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连许崇如此谨慎的性子，也因此放下了大半戒备，干脆用前世的母语开口。
跟天玄界完全不同的语言，远比什么暗号更能证明身份。
“哈！老乡！果真是老乡！”
老者喜出望外，一咕噜站起来，也用上了母语：“兄弟别介意哈，这里能维持的时间不多了，若是再让个原生民闯进来，多耽误片刻就得崩溃……我叫姜妄，兄弟贵姓？”
“免贵姓许，许崇。”
许崇礼貌的回应了一句，问：“你现在是什么状态？神魂？灵魂？”
“残魂吧。”
姜妄指了指自己那张老脸，“形象虽然是死前的神魂模样，但又不完整，只剩下很微弱的一缕，勉强能维持这个空间罢了。”
“好吧。”
许崇点了点头，“你之前的意思，是这个空间只能够容纳穿越者，外人进来就会导致崩溃？”
“没那么邪乎，就是我当年保存这一缕残魂的时候，将门槛抬高了一些，必须神魂足够强大才能进来。”
姜妄解释道，“而这个神魂强大的程度，只有经历过跨越时空的穿越者才能达到，原生民自然不够标准……至于崩溃，你就当这里是消耗品就行了，只要容纳我以外的神魂进来，就会对这里进行消耗。”
“原来如此……”
许崇点了点头，复又讶然：“那君儿是怎么进来的？”
“君儿？哦，你说那个我的后代吧？”
姜妄回想起姜胜君，脸上多了丝宠溺的神色：“那么小小一个，真讨人稀罕啊……呃咳咳，那个，君儿之所以能进来，应该是刚跟你的神魂有过近距离接触，沾染了你的神魂气息，因此才能通过我留下的限制。”
“明白了。”
许崇若有所思。
那次的武库之行，他的确有被小妮子抱住大腿，好一通哭泣。
“来来，别站着，咱们坐下聊。”
姜妄显得极为热情，将唯一的蒲团挪到许崇身前，自己则是席地而坐。
“喧宾夺主可不是礼仪之邦该做的事情。”
许崇笑着说了一句，避开蒲团也同样席地而坐。
“连我都不能让你完全信任么……看来，你在天玄界的境遇不是很美好。”
姜妄收敛笑容，叹了口气。
“朝廷以六约操控天下，帝王以天灾血祭众生。”
许崇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种地狱开局，怕是没几个穿越者会遇到。”
“血祭众生？！”
姜妄脸色猛地一变，凝重无比，“天玄界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准确的说，从三百多年前开始，时任庆帝就已经在做这件事了，一直到现在。”
许崇给了一个更准确的数字。
“已经三百多年了么……”
姜妄喃喃片刻，又问：“现在呢？现在天玄界还剩下多久？”
“四十一年。”
许崇回答道。
“四十一？”
姜妄一挑眉，瞬间猜到了不少事情，“这一任庆帝，血祭了多少人？”
“一整个行省，还有近百万的士兵……”
许崇语气平淡，将雍州天灾始末大致说了一下。
“雍州？”
姜妄面露疑惑，“我不是还留了三个刺儿头么？三百年就都用没了？”
“你太高看他们了。”
许崇摇了摇头，“方林郑三家惧怕朝廷剿灭，将洞天作为了大本营，最鼎盛时期也只有不到十万人口，便是全数用于血祭，又能有多大效果？”
“十万……”
姜妄彻底无语。
当初他饶恕三家，赠予血池，赠予洞天，就是将其当做祭品培养的，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三家的规模才这么点儿大……着实中看不中用。
“这么说的话，也是难为这几任庆帝了……”
姜妄叹了口气，感慨道：“以同源血脉和麾下子民为祭品，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尤其是最后这个，宁背负一世骂名，也要担起下一代的罪过，是个好皇帝。”
“我还没说完呢。”
许崇一咧嘴，“他干的大事可不止这一件，至少，数百万皇室之死，对天玄界来说可没有半点作用……”
当即，皇族大祭的经过，被许崇娓娓道来。
“……”
姜妄沉默良久，而后很明智的避开了‘是不是好皇帝’这一点，转而问道：“那些皇室没有死在天灾之下，便无法为天玄界延寿，这一点他肯定也是知道的，所以……你刚刚说的心魔吞噬，有什么作用？”
“增强紫府。”
许崇回答，想了想又补充道：“但对他来说，最大的意义，应该是将残缺的紫府修补完整。”
“是了，打造六约的代价，就是血脉后代都必定紫府残缺。”
姜妄神色莫名，“好一个心魔吞噬，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他现在在哪，是不是已经出界了？”
连这个都能猜到？
许崇心中微动，点头道：“你猜的没错，他的确出界了，目的是寻找仙界，不过很遗憾……他失败了，被虚无追杀进天玄界，死无全尸。”
“虚无？！追杀进天玄界？！”
姜妄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惊怒无比：“该死！他该死！你应该早在这之前就杀了他！”
“看来你了解的东西比我想象中更多啊。”
许崇呵呵一笑，老神在在道：“不过不用担心了，那两只虚无之芽已经被我斩杀，暂时构不成什么威胁。”
“你？”
姜妄顿时愣住，所有惊怒转为疑惑，“斩杀虚无之芽……你什么境界了？”
“境界我还不知道。”
许崇摇了摇头，“三大道种尚在消融之中，要等稳定下来才能告诉你。”
“我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姜妄摇了摇头，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仅仅是种道之上的话，你无法杀死那两只虚无之芽。”
“这个我知道，除非我的虚无之力达到更高的层次，否则的话只能将它们降格成虚无之种。”
许崇无所谓道，“不过虚无之种没有智慧，即便回归了那什么大君，应该也不会拥有之前的记忆。”
“你说的没错。”
姜妄认同这一点，表情却仍旧凝重，“但你不知道，虚无之花可以由上而下，实时共享它所诞生的虚无之芽的经历，并不需要等事后询问或者读取什么的……换句话说，那只虚无之花早就得知了天玄界的位置。”
话音未落，许崇的心中就猛地一紧。
虽然他也防范了这一点，并且提前开始了大迁徙计划，但不管是大迁徙，还是迁徙完成后主动破坏天玄界让其成为诏狱的养分，都需要不少的时间。
如果在这一切都妥当之前，那什么虚无大君就找上了门，轻则损失天玄界，重则连他包括诏狱内的所有人都要死。
“不过你也不需要太急迫。”
姜妄再次开口，“大墟之中没有方向，没有坐标，无论是什么形式的存在，都极难进行位置上的定位，哪怕是虚无之花，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天玄界，甚至永远也找不到也说不定。”
“那就好……”
许崇松了口气，同时心下也有些疑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不由得他不疑惑。
无论是方林郑三家的史书，还是皇族年表，其上最早的记载，都远远比姜妄出现的年代更为古老。
连这些记载中都没有任何关于界外的只言片语，姜妄又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我从头开始说吧。”
姜妄神色一正，“你认为天玄界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许崇微微发愣，试探着问道：“所有记载中只有一句天地初开，应该是自然而然诞生的？跟盘古开天辟地一样？”
“不。”
姜妄摇了摇头，“天玄界是人为打造的。”
“！！！”
许崇瞳孔猛地一缩。
“你之前说，我那个不成器的后代，出界是为了寻找仙界对么？”
姜妄不顾许崇的反应，自嘲一笑，“事实上，仙界并不存在……因为天玄界本身，就是用仙界的碎片拼凑在一起打造出来的。”
“……”
许崇的面皮不受控制的僵住。
“在很久以前，大墟中有三万三千界，以及三十三天。”
姜妄语速缓慢，语气低沉，“三十三天以环形首尾相连而排列，每一天下辖的一千界，也是以环形首尾相连，故而又叫三十三环天，和三万三千环界。”
“这一千个环界中，万物生灵皆可以灵气修行。”
“也就是你我熟知的那套，从练气到筑基最后到渡劫飞升的修真路子。”
“至于飞升之后，自然是进入三十三环天，以人仙、真仙、金仙、玉仙为后续修炼的境界。”
“原本，与虚无对立的，是三十三天。”
“三十三天的力量，以及首尾相连的环形防御，也足以将虚无牢牢抵挡在外，且庇佑下辖世界不被侵蚀。”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虚无突然破开了三十三天其中一天的防御，在极短的时间内侵蚀掉了其下辖的一千世界。”
“至此，整个由环天和环界组成的稳固结构被破坏，再难抵御虚无。”
“为了避免真实被彻底被吞噬，数位天帝联合在一起，主动破碎掉了各自的环天，将之拼凑打造成一个新的，能单独存在的天界，藏进茫茫无际的大墟，成为人族卷土重来的根基。”
“最终，以诸多天帝和臣民的彻底陨落为代价，天玄界诞生了。”
“其实你见过的那些洞天，除了在天玄界的打造过程中自然诞生之外，也有少量的一些洞天，本就是当初的环天碎片。”
“比如幻真天、长生天、吉祥天等等，哦对了……”
姜妄往外面指了指，“历任庆帝所掌握的言出法随，事实上就是自在天留下的，而唯一活下来的自在天帝，也是天玄界中最早的人族领袖。”
自在天？
听到这三个字，正在失神之中的许崇，内心没来由一阵悸动。
然而还不等他追问，姜妄又继续开口了。
“可惜，天玄界虽然打造成功，但其层次，却远远没办法与曾经的环天相比。”
“不仅环天留下的规则大幅度减弱，新孕育的天地规则，也同样层次不高。”
“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与仙这个字彻底绝缘。”
“本就数量不多的环天人族，反过来被曾经的坐骑灵宠压制，几次险些灭种，为妖兽作嫁衣。”
“还好幸存的人族之中，有一个是从环界飞升到环天的，其通晓的大量修真法门，成为了天玄人族重掌乾坤的筹码。”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阴阳神宫建立，人族壮大，然后我穿越至此等等。”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穿越之前发生的事情……”
姜妄故弄玄虚的顿了顿，笑道：“自然是因为我遇到了和你一样的情况。”
“什么情况？”
许崇不解。
“上一个穿越者的残魂。”
姜妄面露追忆，似缅怀，似赞叹，“一手主导天玄界诞生的，自在天天帝的残魂。”(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