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片寂静。
良久。
在林亦白担忧的目光中,沈怀洲笑的淡然。
“这是好事。”
他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淡然的眼神看向了林亦白,冷静分析。
“左相之位,是官员权力之最,若祖父能够坐稳左相,以祖父的声威和名望,对付朝中那些世家贵族不成问题,还有林大人从中配合,太女登基之事,想必会路途平坦。”
若祖父身子好,太女登基之后,他依旧可以坐上左相。
现在的右相已经有70多了,身子倍儿健康,以他家祖父的身体情况,想必能与这位右相一较高下,比一比谁是南山不老松。
如此,沈家未来20年的荣华,指日可待。
只需要……牺牲他。
沈怀洲睫毛直颤。
跟随太女殿下打江山,本就是他的一场豪赌。
他并不是视功名利禄为浮云的。
还记得当时在10岁出头的太女殿下面前,他豪情万丈,挥动着手上的羽毛扇,立下了名垂青史之誓言。
如今却临门一脚……
“我可以辞官云游,像从前那般,东南西北,走遍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只要我的学问和名气还在,朝廷早晚有启用我的那一天。”
林亦白俊眉微皱。
他和沈怀洲也算是多年的老搭档了,对于沈兄的能力,他是佩服的。
八面玲珑又不世故,通读人心又能给人留下余地。
不客气的说,沈怀洲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适合当丞相。
可惜了……
这可是20年。
“老太爷觉得呢?”
沈老太爷颇为诧异,显然没想到林亦白竟然会开口问他。
还以为今天他都会默不作声呢。
“你呀你呀,看着性子冷,实际上心里比谁都热,别人对你好一分,你就忍不住还上十分,这样的性子可是要吃亏的。”
林亦白只低眉顺眼,默不作声。
沈老太爷叹了口气。
“你们俩都不说,老夫来说,此事还有一个破解之法,便是老夫不当这个丞相。”
“祖父!”
“你别出声,让老夫说。”
他叹了口气,眼睛炯炯有神。
“老夫在三天前就收到这封信了,那小子当了皇帝还是这么怂,只敢派人偷偷的送信,有本事就送个圣旨来呀。”
因为未婚先孕的事,沈老太爷一直都看顾如晦不太顺眼,即便当了皇帝依然顺眼不了。
两个小辈都不敢出声。
议论皇帝可是大罪,沈老太爷能说,他们却一个字都说不得。
“他想让老夫给他做丞相,算盘子打的贼精,不过是让老夫做他的一把刀而已,他要对付世家贵族,这满朝文武,没有比老夫更加合适的人了。”
那些世家贵族嚣张跋扈的底气是什么?
还不是名气和人脉。
说到人脉,沈家传承百年,二品世家,认识的老朋友数不胜数,这京城大半的人都要给他一些颜面。
说到名气,那些所谓大儒在沈老太爷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若不是平乐帝太过昏庸无能,并非沈老太爷心中之明君,这丞相之位,或许早就姓了沈。
“他打量着把我拖出来和那些人打擂台,等世家贵族败落之后,再把我杀鸡儆猴,狡兔死,走狗烹。”
“陛下应当不会如此。”
沈怀洲压低声音:“他不会伤祖父性命。”
“是,看在你姑姑的面子上,他现在不会伤我的性命,还对我客客气气的,可以后呢?老夫和你说过什么,不要赌人心。”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击碎了二人心中幻想。
“你们二人官途坦荡,亦白,老夫知道你小时候过得难,但在官场上,你待的日子还是太短,永远记着,权力会改变一个人。”
他的话语中带着些提点,林亦白躬身受教,脑子里想的却不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皇帝,而是另一个魂牵梦绕的身影。
权力…会改变她吗?
“与其等到日后,他害怕老夫做大,老夫要自己主动辞官归隐,还不如不去做这个所谓丞相,免得遭人耻笑。”
“祖父…您三思。”
沈怀洲声音沙哑:“若是为了我……”
“想多了,不是为了你,你算什么东西。”
沈老太爷悠悠然道:“老夫只是不想去朝堂上,日日跪那个混小子。”
这话说的幽怨不已。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怀洲是知道的。
当今还没有成为皇帝的时候,为了讨姑姑的欢心,很是在祖父面前小心讨好过。
却一次好都没讨到,还被打了出去。
他忍不住想歪了些。
陛下找祖父入朝为官,说不定……就怀着这样的心思。
“怀洲。”
沈老太爷长长一叹,带着些皱纹的脸上显现出了历经世事的淡然。
“烈火烹油,便是败家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