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宝玉带着焙茗去往东府。
焙茗跟在后头,一颗心忐忑不安,实在忍不住,弱弱地问道:二爷真要帮助珍大奶奶协理东府吗?
废话!宝玉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珍大爷会不会不同意?
又不是他请我。
可珍大爷才是一家之主呀!
焙茗自然知道贾珍被废乃千真万确,事后他还特意向倪二铁头求证过。
只是人被废,但又没死。
毋庸置疑,东府还是贾珍说了算。
宝玉自然也知道焙茗为何担心: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给老子转弯抹角,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
没,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焙茗咧嘴一笑,终究还是不敢说。
但心想:若按这个走势,是不是意味着,珍大爷不会怀疑宝二爷?
宝玉给了焙茗屁股一脚:瞧你胆小如鼠的样儿,天天让你练胆儿练胆儿,就是不见成效,你是不是不想跟我?
二爷,没有,我这辈子,誓死追随二爷的。焙茗忙信誓旦旦地回道。
算你还识相。宝玉又给了一脚,你要清楚背叛我的后果。
我若敢背叛二爷,那这辈子打光棍儿讨不到老婆,即便讨到也生不出孩子,即便生出孩子也没长屁眼儿
焙茗发了一系列毒誓。
他知道以二爷当前的处事风格,若突然说不跟了,只怕小命难保。
去东府镇定点。宝玉又不忘嘱咐。
知道。焙茗自己又补充一句,不仅如此,还要少说话。
到了宁府,早有尤氏带着几个管家与婆子在仪门前等候。
尤氏一见宝玉,便上来携了他手,将其迎入府内上房归坐。
献茶后,宝玉问:珍大哥可好?他知道我帮助珍大嫂协理吗?
知道,昨儿请你并征得你同意后,我回来便告诉他了。
哦,那他有什么反应?
没啥反应。尤氏回答说,有心隐瞒贾珍当时别过头去一节。
她可不想激化矛盾,对贾珍的惩罚本就超出她当时的预想。
既然来了,我去看看。宝玉起身说。
好!尤氏稍一沉思迅速回复。
老太太昨儿也吩咐过,让我代她问候珍大哥。宝玉跟着又说。
这样,尤氏引领,宝玉去见贾珍。
贾珍依旧如同死人一般,哪怕宝玉说他代贾母来视,贾珍仍无任何反应。
按规矩,这时候当起身恭迎行礼。
见贾珍俨然植物人一般,说什么都不搭理,宝玉只得辞出,要去看看贾蓉。
珍大哥好生休息,这阵子我会帮珍大嫂处理府上事务,待珍大哥好起来便走。
尤氏感激地点了点头。
焙茗却神思飞转,听二爷的意思,珍大爷好不起来就不走了呗?
看看贾蓉尤氏不担心,满口答应,又领着宝玉去了。
贾蓉心里只想着一件事,见宝玉来,又央求帮他揪出暴打父子俩的恶徒。
这不用你提醒。宝玉安抚道,继而关切地问,伤口还痛不痛?
然而未等贾蓉开口,宝玉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有什么事儿吩咐下人去做就行,何必那么性急非得深更半夜跑出去?你自己去也罢,还要拉上你父亲,看把你娘急得,以后做事儿,你可长点儿心吧!
贾蓉勾着头红着脸碍口识羞。
尤氏嘱咐道:你宝二叔的话,可听进去了?他是为你好,这些日子你宝二叔帮我们协理府上事务,你用心多学些,不懂就多请教,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贾蓉只得连连点头。
见过贾珍贾蓉后,尤氏又领着宝玉去见府上几位管家与管事的婆子。
那些人都知道贾珍贾蓉出事儿了。
所以当尤氏找借口请宝玉来协理宁国府时,大家心照不宣,谁也不多问一句。
尤氏又嘱咐各位管事的几句话后,便将宁国府的对牌交到宝玉手中。
宝兄弟想怎样治理就怎么治理,需要什么,只管拿这些取去,也不必问我和你珍大哥,最好像治理大观园那样才好。
尤氏这话一出,几位管家与婆子听了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宝玉如何治理大观园他们可都是听说了的,头一宗便是撵人。
美名其曰:开恩放人。
不过,想着宝玉是那边府里的人,来这边府不过是协理办事。
心里的担忧顿时减去几分,应该不会像整顿大观园那样整顿宁国府吧。
尤氏接着又当着众人的面儿,对宝玉说道:即便我不把话挑明,宝兄弟也心如明镜,这里的人可不一定服你。
所以你要同对待大观园里的人一样才好,不要存心怕人抱怨。
若将这里治理得像大观园一样井井有条,进去令人眼前一亮,我和你珍大哥,还有蓉哥儿,全都会感念你。
至于不服你的人,怎么处罚或是直接放走,任由你处置,也不必回我。
说罢,尤氏稍顿了顿,又威严地问几位管家与婆子:你们可听清楚了?
吓得他们一个个都不敢吭声。
见此,尤氏点名府中都总管赖升:赖大总管,你说实话,论理,我们这里是不是得整治整治?否则忒也不像了。
赖升唯有点头:大奶奶言之有理。
尤氏又说道:既然如此,如今请了西府宝兄弟来管理内事,你们就得上心,他要取什么东西,或说什么话,你们须得小心伺候着,若惹恼了他,我只管问你们。
赖升连连颔首:记得,记得。
尤氏又将目光转向宝玉:宝兄弟,我的话已经说完,不知你可有补充?
宝玉回道:今儿就算了吧,我来是想先与大伙儿认个脸熟,然后回去理出一个头绪,再召集大伙儿明确各自的职责。
这样也好。
尤氏便让几位管家与婆子先去,独留赖升与宝玉查看并解释宁府花名册。
完事后,宝玉便回西府。
焙茗带着两分得意劲儿道:二爷,我今儿去东府可一句话都没说。
你想说什么?
珍大爷以后是不是不会好起来?
你说呢?宝玉这次语气倒是平和。
我看他好不起来。焙茗鉴貌辨色谨慎地道,即便好起来,最好还得让他躺下。
这话说得还算有点胆儿,不过只说不练光凭一张嘴有个屁用?
二爷以后有事尽管吩咐,我也不是只会动嘴。焙茗壮着胆儿说。
我让你查的事,查得怎样了?
二爷简直神了!
焙茗立马儿眉飞色舞地道:正如二爷所料,琏二爷果真与多浑虫那婆娘,即人称‘多姑娘’的勾搭在一起,两人时不时地偷偷约会,琏二爷搭给多姑娘不少银子。
我不是要听八卦,有证据吗?
有,人证物证都有。焙茗确定地点头道,不仅如此,还发现琏二爷外头的情人可不止一个多姑娘,连小厮都有。
拿小本子全记上。
记着呢,只等二爷指示。
暂时不要让你琏二奶奶知道了。
我明白,不过以琏二奶奶的眼线与智慧,恐怕有些并不能瞒过她。
你得明白‘要不在沉默中死亡,要不在沉默中爆发’的道理。
宝玉撂下一句话便去了。
焙茗反复咀嚼:要不在沉默中死亡?要不在沉默中爆发?谁死亡?谁爆发?琏二爷死亡,琏二奶奶爆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