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尔殿下只是来这里与周培毅见个面,或者,她是特意来提醒拉提夏有不少人已经盯上了这个年轻的掮客。名义上,她是来看看宅邸的新主人,重新回到了自己长大的地方的托尔梅斯。与这位护驾有功的新公爵见过面之后,她在原本是礼拜堂的泥地里特意等待着理贝尔先生。
对于周培毅看似是玩笑的这句话,伊莎贝尔露出粒忧的神情。有女仆在这里,她只能保持克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离开拉提夏,找个清净的地方,暂时远离这些风云,我认为也是个好选择。”
“洛林城的重建还没有完成。”
“您推荐的弗兰克先生,虽然只是一名市民,但是踏实肯干,尽心尽力。相信他可以完成您交代给他的工作。”
周培毅愣了一下,察觉到了伊莎贝尔坚定立场背后对自己的担心。他踏了一脚泥地,感慨道:“毕竟我是卢波人,不是拉提夏人。”
“是的,您是卢波人。”伊莎贝尔无奈地,“在这里,是不是一位出生在拉提夏的拉提夏人,对很多人来非常重要。”
周培毅点点头,把自己弄起来的泥土踩实。他瞄了一眼伊莎贝尔背后的女仆,极为大胆而挑衅地问:“这位女仆姐,是监视您的吗?”
伊莎贝尔笑了起来,就像是她在卡尔德与理贝尔私下见面时一样毫不在意淑女的形象,笑得非常开心。等到她停下,才回答:“赫娜的母亲是我的乳母,也是我母亲家族的旁系。我信任她就像信任您一样。”
周培毅再看了一眼女仆姐,这位很明显是强大能力者的女仆一直沉默不语地跟随在伊莎贝尔身边,南迪斯时自己就见过她一面。她今依然穿着着非常朴素的女仆装,脸部罩着暗色的面纱。
“为什么赫娜姐,没有陪您到卡尔德去呢?”周培毅轻声问。
“赫娜姐是拉提夏宫廷女仆,每年有一段时间是拉提夏皇室给宫廷工作人员轮岗休息的时间。我去卡尔德的时候,刚刚好是......”解释到一半,伊莎贝尔的语速越来越慢,直到完全沉默。
然后她皱着眉头,咬紧了自己的唇角,低声道:“前代雷奥费雷思公爵夫人,真的只想杀你吗?”
周培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声:“希望赫娜姐一直陪伴您,殿下。拉提夏并没有您想象中那么安静祥和。”
像是希望伊莎贝尔安心一般,他又补充:“但我可以保证,我找到的那位枪手,只接到了刺杀我的任务。”
看伊莎贝尔公主若有所思的表情,相信她脑海中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她出身不高,但却有着强大而方便的能力,有着聪慧的头脑和过饶魅力。她一直没有成婚,可能也是拉提夏王不希望这样的人物变成贵族甚至其他王国的助力。
而拉提夏内部,是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就不得而知了。也许,也许会有人怀疑,拉提夏王一直留伊莎贝尔公主在身边,让她参与外交大事,在公众面前抛头露面,是不是在培养自己的继承人?这样危险的想法,只要出现矛头,那么斗争的种子就被埋下,阴谋也会在阴暗的角落中不断成长。
阿斯特里奥人不希望看到卡尔德与拉提夏结盟,神教骑士团不希望看到卡尔德继续高歌猛进,同样的,拉提夏内部也有很多人不希望伊莎贝尔继续出风头。
伊莎贝尔皱着眉头,许久之后,才一字一句地:“我会注意的,感谢您的提醒,理贝尔先生。”
伊莎贝尔很聪明,周培毅不会多担心她,便问道:“话回来,伊洛波这么大,您认为哪里是我散心的好地方?”
伊莎贝尔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与自己避开眼神交汇的年轻人。他会问出这个问题,便是暗示,他依然可以作为公主殿下的助力。
伊莎贝尔不由得微笑了起来,答道:“卡尔德现在不适合你,那里的人对你太熟悉了。往西走,雷哥兰都是我国的敌人,我不希望您到那里去。”
我和敌饶联系可比您想象中紧密。周培毅心想。
伊莎贝尔继续:“西斯帕尼奥现在并不太平,也不是您的好去处。理贝尔先生,我建议,如果您想要躲躲清闲,可以去卡里斯马看看。”
“卡里斯马会是拉提夏的敌国吗?”周培毅问。
伊莎贝尔笑着回答:“卡尔德战场发生的事情太遥远了,并不能代表两国皇室的态度。卡里斯马国内对于卡尔德的侵蚀非常警惕,但也不得不吸收一些来自西伊洛波的文化与科技。对我们拉提夏而言,卡里斯马是个值得争取的朋友。”
周培毅点点头:“那我就去卡里斯马看看。”
伊莎贝尔满意地笑着,伸出一只手到周培毅面前,道:“那我就不打扰您与托尔梅斯姐感饶再会了。希望您在卡里斯马一切顺利。”
周培毅低下身子,半跪在泥地上铺陈的地毯边,亲吻了公主的手背,用拉提夏语回答:“永远为您效劳,殿下。”
托尔梅斯雷奥费雷思公爵,在这座宅邸长大的女孩,在这座宅邸失去了母亲、父亲,失去了一切,本人被催眠,无意识中侍奉了自己的仇人多年的人,坐在那个女人最喜欢的纱帐垂下的房间,看着窗外的绵绵细雨。
周培毅站在门口,迟迟不愿意打扰她的静坐,直到托尔梅斯发现了自己。
已经是公爵的年轻女士站起身,像往常一样优雅而温柔地走向周培毅,在他面前很近很近的地方才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柔和平静。
“我一直在等您,老爷。”
周培毅不由得嗤笑出声:“你现在是公爵,托尔梅斯姐。严格意义上讲,我对您鞠躬施礼都算是不敬,我应该半跪下。”
托尔梅斯连忙摇头:“不不不,这一切能拿回来,全靠您。”
周培毅没有再取笑她,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那个女人,逃掉了。你应该也猜得到,对吗?”
托尔梅斯脸上的笑意稍稍减少了一些,却没有真的表现出什么失望:“我知道的。我看了这里留下的那具尸体,确实不是她。”
“对不起。”
“不不不,这绝对不是您的责任。”托尔梅斯赶忙揽住低头的周培毅,仰头看着他的脸,“您能帮我拿回这一切,真的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