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历史悠久的皇家宫廷,越容易保留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繁文缛节。
作为伊洛波历史最悠久,陆地最繁荣,城市最古老的巨大王国,拉提夏始终保留着一些传统,让他们的皇族相信,自己延续着初代神子与二代神子的黄金血脉。
金色短发的女骑士,身着手工编织的细纹皮甲,脚踏工匠鞣制的皮靴,踩在这条不断向外涌出带着浓烈硫磺气味的热泉长路上。
这里的热气正在蒸腾,在长路的两侧,整齐排列着一位一位只是身着贴身亵衣的少女。她们白色的包裹被热水打湿,她们的长发被盘在脑后,鬓角的碎发被汗水与蒸汽变得紧贴。
这一位又一位从家室干净、传承明确的小贵族家族之中,精挑细选出的少女,全都跪坐在长路边,在女骑士经过的时候,纷纷以整齐的动作施以全礼,在温泉上荡漾出圆圆的波纹。
很热,硫的味道有害,但对于能力者而言,这不是问题。
但这些少女从幼年就被送到这里,侍奉来到这里的皇族贵胄,真的会没关系吗?而且,这里的一切器皿,那些看上去色彩艳丽的器皿,才是毒源。
女骑士来过这里很多次,每一次都会心生悲悯,却每一次,都难以真的张口说些什么。
世界不会因为她有所改变,她的努力不值一提。比起让自己的悲悯与反抗得到一个悲伤的结局,她更愿意选择沉默。
至少,至少她还有一个希望,一位值得托付希望的人。
“赫娜,你的这副装扮,还真是少见。”
在浴室深处,蒸腾着的热气所笼罩住的密室中,亲切开朗的声音传来。
拉提夏的公主,被所有拉提夏人熟悉的少女,拥有无数年轻人喜爱与皇太子的信任,当然也拥有女骑士赫娜不许争辩的忠诚。
鸢尾花护卫着的皇室玫瑰,散落着她金色的长发,在不断升腾的蒸汽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的身后是高大无比的大理石巨像,雕刻出圣母的模样。那是二代神子大人的母亲,也是拉提夏王国与文明的源头。
这位象征着起源的伟大女性塑像之下,同样身着濡湿亵衣的大理石塑像,也是一位一位少女,她们高举着水瓶,向大浴池中不断倾倒着温泉水。
这些泉水取自拉提夏境内高耸的活火山,那些硫磺的臭味,那在温泉水中无比危险的矿物与金属元素,全都来源于此。
传闻中,卢波王国,那个在神子诞生之前,神教诞生之初就出现在伊洛波大地上的巨大王国。在那里生活的,伊洛波的先民们,就非常喜欢浴池这样的娱乐活动。融入了铅彩的器皿,带着浓郁硫磺气味的温泉,家室干净未经世事的少女,全都继承于先民的癖好。
但,卢波已经毁灭,在神子大人出现前,在伊洛波真正拥有文明后。
传说中,他们被喷发的火山打击了元气,也可能,是那些剧毒的造物早早消耗掉了他们的寿命,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无力抵御外敌入侵,内部腐烂。
但这些理由并不重要,最终,现在的人将这一切解释为对神的侍奉不足,解释为先民不够虔诚。
如今,虔诚的公主伫立在圣母雕像之下,像卢波的先民一样感受着滚烫的蒸汽。她的皇族身份被所有民众敬仰,她的虔诚得到了圣城的认可,而她的能力,也在皇族内部得到了信任。
只不过,那些不愿意暴露真心的人,还是会害怕与她共处。
赫娜并不讨厌被人窥探到内心,她的内心中没有多少秘密,没有龌龊,她的感情热忱而真实。只是,她习惯了隐匿在这位公主的身后,在她的影子中,在她每一个需要的时刻。这是护卫的荣誉。
她以骑士的礼节行礼,单膝跪在潮湿的地面上,不去用双眼亵渎浴池中心纯净的公主。
她低着头,说:“禀报殿下,今日属下作为骑士参与御前会议,听到了一些不算喜人的消息。”
“所以,是什么坏消息呢,赫娜?”
“圣城那边在封锁消息,但我们得到了可靠的情报。在某个没有人预知的地方,圣城的处刑姬被未知的敌人重创,几乎到了生死边缘。”赫娜禀告。
蒸汽中沉默了一会,许久之后,才听到那位殿下说:“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能对那位处刑姬发动袭击,并且取得效果的,只有一种人。”
“处刑姬是在罗娜索恩城,追寻一条不起眼的线索之后,遭遇袭击的。”赫娜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会让那位殿下动摇,“她在追查拉摩西学派学者雅各布留下的资料。”
一阵清脆的水声从蒸汽那边传来,然后,是非常小声的一句抱怨。
少女的声音非常可爱,但赫娜不得不选择无视,只能在内心中偷笑,感慨殿下的痴迷与纯洁。
“我不相信,他现在有能力做到那样的事情而且如果是他做了那样的事情,我认为,我相信,他能成功,而不是留下处刑姬的性命。”水池中的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真的不愿意得到我们的帮助吗?”
“殿下,现在他有可能是我们的敌人。”
“这个世界上有资格与圣城对立的,只有一种人,只有那一种。”少女说,“亲爱的赫娜,我们不是骑士团的敌人。如果他得到了骑士团的帮助,也不意味着他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如果是陛下,一定不会希望您有任何可能,被自己的感情影响理智。”
“我的判断出于公允,而且他只能寻求那些人的帮助,不是吗?”少女苦笑着说,“我们拉提夏王国,与整个圣城相生相依。而他,似乎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圣城对待他老师的方式。”
赫娜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殿下我不是在说您的憧憬注定没有结果,我在想,这是否也是某种冥冥之中的注定。希望您早日摆脱他的阴影。”
“感谢您忠诚的劝谏,但我的内心有它自己的想法。”少女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