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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皇子闯天涯全部章节 第三百一〇章 灯火剑客
    夜,已沉。

    光,更沉。

    朦朦的灯火,再也照不亮路堂。

    而,灯火外的纸煳,也只能成为漆夜中的斑红。

    斑红时有闪动,是风的问候, 是夜的寄托。

    红色纸煳灯笼下,耸立一人,一个无人问津的人。

    高悬的灯笼,成对。

    无人问津的人,却只有一人。

    但,如石像站立着的他,好似并不觉得孤单。

    他怀中的那柄剑,好似他的全部。

    他目光凌厉且冷漠,一动不动的眸子比夜更沉,却比光更有温度。

    他是这灯火阑珊下的常客,确切地说,这里就是他的一切。

    “绣芙蓉”酒楼的客人都认识他,他却并不是“绣芙蓉”酒楼的常客。

    起初,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个刺头,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以至于,让想进入“绣芙蓉”酒楼中的客人,不得不多看他两眼。

    ——第一眼,则是看他会不会伤害到自己。

    ——第二眼,则是看他有没有本事,站在“绣芙蓉”酒楼门前。

    日子久了,他在客人的眼中从一个刺头、怪物,也转变成了一名守卫,甚至是锦衣卫。

    只要有人在“绣芙蓉”酒楼中挑事、耍赖,都会以“灰脸小子”的称呼,唤他进来解决。

    而, 他解决那些不给钱的无赖,和肆无忌惮的恶霸的方式,通常都只用一招。

    但凡,见过他一招的人,也绝不敢再见他第二招。

    他曾一脚踢断,雄霸南城二十三年的恶霸孙璞虎的臂膀。

    他也曾一掌震碎,江湖七十二路总瓢把子朴震的双肺。

    他更是一剑斩裂白玉牌坊,阻下了数十人一组的锦衣卫。

    只要在应天府待过的人,都很清楚城内道口处的白玉牌坊,到底有多坚硬,多高耸。

    白玉牌坊一旦从“腰”断裂,不但能够直接砸死人,且还足能封掉整条路口。

    奉公行事的锦衣卫被阻,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可又不得不善罢甘休。

    正如,想要前来报仇的朴震那般,当他们知晓“绣芙蓉”的背后是‘灭影门’,是冷溶月后,谁还愿意自找没趣呢?

    或许,自找没趣已算是最好的结果, 丢了性命才是大大得不划算。

    然, 孙璞虎却偏偏不信邪, 自认在南城能够“呼风唤雨”的他,怎能甘休“一世英名”毁在一个灰头土脸的毛头小子身上。

    于是,他召集了一众好手,托着还未好透的胳膊,再次来到了“绣芙蓉”酒楼前。

    可,他来了之后,竟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死人,也绝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孙璞虎是前来闹事的头目,对于他的惨死,官差也只能草草了桉,尽快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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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匪带着一群手下,前来滋事,刚走到人家门前,就没了。对于这样的土匪头目,官府还能说些什么呢?

    不过,这种种的事端,却也稳固了“绣芙蓉”在应天府内的地位,更有‘美艳秦淮,响彻应天’的美誉。

    如今,这个整日都站到“绣芙蓉”门前灯笼下的“灰脸小子”,也成为众人眼中的看门人。

    但,谁也不敢再小瞧这个看门人,所以,来到“绣芙蓉”中的客人,不但都很懂规矩,且还都能给足银子。

    久而久之,能够来到这里,也便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而,“绣芙蓉”生意兴隆,也自然能够引来更多漂亮的姑娘。

    可,奇怪的是,这些年来,不管招收了多少位漂亮的姑娘,艳压群芳的却始终只有一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绣芙蓉”的掌柜——楚姗姗。

    如今,楚姗姗更是名列江湖十大美人之首,无人超越。

    之所以无人能够超越,也正是因为她是这“绣芙蓉”的掌柜。

    作为一家酒楼的掌柜,无论何时,也无论何人,只要来到了“绣芙蓉”中,便就能见到她。

    不但,能够见到她,且,还能看到她的惊鸿舞姿,听到她的精湛琴艺。

    她的芳名,甚至早已盖过了冷溶月。

    ——冷溶月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见到的,只要能够见到冷溶月的人,也绝不会再贪恋凡间的任何美色。

    此刻,冷溶月已走了出来,她走出“绣芙蓉”,并不是因为莲台上楚姗姗的舞,跳得不好,反倒是因为楚姗姗的舞,跳得太好。

    好到,所有宾客都已痴迷。

    好到,称赞声与叫好声,金锭银锭砸上莲台之声,已再也容不下她。

    可,不管是怎样的声音,又怎能容不下一个人呢?

    ——容不下冷溶月的,并不是这些声音,而是冷溶月无法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她甚至从内心里厌恶这些声音。

    她觉得这些声音中,不但充斥着男人们的所有丑陋,更充斥着这世俗间的所有贪婪与腐烂。

    她想走出来透透气,可走出来后,却发现,原来当一个人想要真正透透气的时候,竟是这么得难。

    “你不饿、不累吗?”她的眸光不禁凝向站立在门前一侧的“灰脸小子”,“其实,你只要待在房间内就行了,用不着这般站在门外的。”

    “灰脸小子”,面无表情,道:“我不喜欢里面的气氛。”

    他当然不会喜欢里面的气氛,这世上无论哪个男人,都绝不会喜欢一群老少爷们,对着自己心爱之人指指点点,望眼欲穿的。

    冷溶月,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至少我知道,只要是人,都会饿、会累。”

    “我不会,只要我在“绣芙蓉”一天,我就不会觉得饿,更不会觉得累。”

    冷溶月怔住了,面对着“灰脸小子”的回应,她竟有些不理解。

    ——只要在“绣芙蓉”一天,就不会觉得饿,更不会觉得累....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片刻后,冷溶月,又道:“听说,这些年里,有很多江湖上想要一夜成名的年轻剑客,会来挑战你?”

    “灰脸小子”点了点头,回道:“是。但,他们都过不了我三招。”

    “还有,”他竟突然间将那张异常冷峻的脸,对向了冷溶月,“我已习惯了深夜进食,清晨睡下。”

    冷溶月看着他那张冰冷且坚毅的容颜,内心勐然一颤,好似顿时失去了所有的自信。

    这是一种只有在殇沫愤怒与责怪她时,才会出现的感觉,竟赫然出现在了这里。

    但,她很快地意识到,她会在殇沫的面前失去自信,则是因为太过于在乎。

    而,她在“灰脸小子”面前同样出现这种感觉,则是因为“灰脸小子”身上的确有着不可直视的气质与威严。

    “其实...其实,你可以在江湖上到处走一走,看一看的...我觉得以你的身手,只要你愿意,便就能很快得闯出名头,甚至还能重现‘十三剑阁’昔日的声誉,”冷溶月“嗯”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说,像你这样的年纪,大多都是想要出人头地的,你整日守在这里,是不是有些....”

    “我没想过出人头地,”“灰脸小子”竟直接打断了冷溶月的话,“看好“绣芙蓉”,守好楚姗姗,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冷溶月又一次怔住了,她已无言以对。

    她知道,她是不可能改变一个下定终生目标之人的信念的。

    更何况,这信念,并没有错。

    但,令她不可思议的是,她面前的这个少年,竟然从未想过出人头地,正因为现下的世道,人人都想要出人头地,而,不想出人头地的回答,才会显得如此特别。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那些前来挑战他的后起之秀,虽说根本就过不了他三招,但这三招也绝对只是‘十三扫叶剑法’的三招,绝不可能是‘无妄天剑’的三招。

    冷溶月很清楚‘无妄天剑’意味着什么,它绝不仅仅代表着‘十三扫叶剑法’的第十四剑、第十五剑。

    而是一种全新的境界,更是一种超越自身的极限。

    这世上,能够练成‘无妄天剑’的,除了她面前的这个少年,便是昔年的叶归老前辈了。

    如今的江湖,她的师父故遗名,已重新回到了公认的天下第一的宝座上。

    但是,昔年她师父故遗名的父亲‘无极剑道’故天涯,却是惨败在了叶归的‘无妄天剑’之下。

    从一定意义上来讲,‘无妄天剑’是可以完全战胜‘无极剑道’的‘无极圣剑’的。

    冷溶月虽然不知道,她面前的这个少年是个怎样的人,但她绝对知道这个少年是谁。

    ——他便是十三剑阁‘无妄天剑’的唯一传人——叶离颜。

    ——当年,叶归老前辈痴迷于夏犹清,而夏犹清却终是选择了秦孝人老前辈,也正因此事,才致使叶归老前辈退隐剑阁,日日寡欢,含恨而终的。

    ——难道,今日叶归老前辈的嫡孙叶还——叶离颜,也要和他一样,同样为了一个女人,而荒废一生吗?

    冷溶月已不敢想,她甚至开始有些羡慕秦楼客了...

    作为秦孝人的后人,秦楼客虽说还没有娶到初涵影,但两人无论怎样纠缠,也迟早会成为眷侣的。

    但是,叶离颜呢?

    ——他既然喜欢楚姗姗,就去争,就去抢啊!哪怕是耍无赖也行啊!光明正大的去表达,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就算是失败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叶离颜和叶归老前辈如此的相像,难道,两人的结局也一样吗?

    面对着根本就没想过出人头地,只想守护着一个女人的叶离颜,冷溶月还能说些什么呢?

    或许,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方向与守护,根本容不得任何人去质疑、去反驳。

    但是,她却也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助与悲凉,就好似明明可以救下一只小狗,这只小狗却偏不听,偏要往悬崖下跳。

    她还不能去直接将小狗抱起,因为小狗的眸中有泪,心中有情,它就想往悬崖底下跳...

    面对着这样的状况,她真的束手无策,她也真的不想改变任何一个生灵的初衷与活下去的信念。

    ——最关键的是,叶离颜只能是叶离颜,冷溶月根本救赎不了他。

    这世上,若说能够遇到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很难的话,那么,能够遇到灵魂相通、灵魂感应的人,便是一种幸运。

    更何况,是能够遇到一个可以救赎自己的人呢?

    这,岂不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然,冷溶月,却只能是冷溶月。

    倘若,叶离颜是殇沫,那么冷溶月便敢用命去赌、去博,甚至,可以随着殇沫一起跌落悬崖,就算一起死去,又如何呢?

    救赎一个人,不但救赎的是灵魂,更救赎的是一生。

    若,救赎要面对身败名裂,要面临死亡,那也是一场最悲壮的爱情。

    ——可是...叶离颜呢?

    ——谁,会去救赎他呢?

    ...

    弦已停,曲已散。

    已有宾客陆续走出了“绣芙蓉”。

    但,很多宾客虽已要离去,心思却还念念不舍在楚姗姗那曼妙妩媚的舞姿中。

    “你方才看到那双腿了吗?雪白如玉,透如白冰,真是尤物啊!”

    “可不是嘛,没有那张小脸蛋,没有那腰身,没有那双腿,怎就能把兵部尚书方宾的公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呵呵呵...”

    “何止是方公子啊,这江湖上每日的拼杀,想必有一半都是为了这个楚姗姗吧?”

    “呵呵呵,你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年轻剑客,来挑战这个终日站在“绣芙蓉”门前的“灰脸小子”吗?还不是因为那些年轻剑客,想要当着楚姗姗的面一战成名,得到楚姗姗的倾慕嘛...”

    “我说保坤兄啊,你说方公子...对,对,对....还有曹公子,他们真的会将楚姗姗娶回府上?”

    “呵呵呵,我说天景兄啊,他们会不会将楚姗姗娶到府上,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不如,你今夜回府后,问问令尊,看看你家父让不让你娶了这“绣芙蓉”中的楚姗姗...”

    “哎,保坤兄啊,你这一说,我还真觉得悬,我府上虽说不是什么公卿世家,但家父大小也是个正六品的官员,怎么可能让我娶一个烟花酒楼中的女子呢...”

    “所以,天景兄啊,女人不就那么一回事吗?呵呵呵,等到那楚姗姗知道方公子和曹公子根本不会娶她之时,你我不就有一尝香泽的机会了吗?”

    “呵呵呵,也对,也对,保坤兄真是同道中人,同道中人啊...”

    宾客间,露骨的谈话,刺骨的讥讽,激怒着冷溶月,更刺痛着叶离颜。

    本想将这两个乱嚼舌根子的混蛋,一顿好打的冷溶月,却终是放下了念头。

    只因,她的眸光已在两个混蛋交谈间,不禁移到了叶离颜的身上。

    使她没想到的是,叶离颜竟如往常般冷酷,他只是端端正正地站着,将一柄破旧的剑身环抱于胸前,脸颊微垂,眸光静止向前,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直到这时,冷溶月才赫然明白,叶离颜说过的“我不会,只要我在“绣芙蓉”一天,我就不会觉得饿,更不会觉得累。”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在气,他不但每日都在气,且还在与自己生着闷气。

    ——他应是劝过楚姗姗的,只是没能劝动,所以当下的他,只能听从,只能忍受。

    若,听从是一种尊重。

    若,默认是一种守护。

    若,忍受是一种示爱。

    那么,这又将是怎样的一种痛?

    冷溶月绝想不出,她不但想不出,也随着陆续走出“绣芙蓉”宾客,向漆夜中远去。

    可,她还是不禁回头,再一次望向了闪动着红烛灯火的叶离颜身上,她不知道叶离颜会有怎样的结局。

    但,她知道,无论哪种结局,对叶离颜而言,都足以致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