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满座皆惊,这棵树下的那些来自岭南剑宗的人们一脸震惊的看着南岛,他们方才便感受到有天地元气在流动汇聚,还以为是树下的丛刃在修行的缘故,没想到却是有人在这里入道。
白裙女子是最后回头看南岛的。
一贯清冷的容颜之上也是充满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的本意只是想要让南岛死了这条心,却没曾想到,他真的便能够在这讲道坪中当庭入道!
讲道坪中云胡不知的讲道声还在溪畔响着,但是在剑宗这一处杏树下,已经无人在意了。
南岛看着众人的神色,挠挠头说道:难道我这还不算入道?
白裙女子沉默地看了南岛许久,站起身来,说道:你随我来。
南岛不明所以地起身跟着白裙女子走了出去。
二人一路经过了许多讲道坪,穿过一条被落满了白花的小道,便来到了那处静思湖旁。
白裙女子停在湖畔,而后转身看着南岛,说道:把手伸出来。
南岛浮想联翩地伸出手,正在幻想着白裙女子同样伸出手来检查他的手,却见白裙女子淡淡的说道:运转你体内的元气让我看看。
不是看天地南岛鬼迷心窍的正想说天地根,抬眼便撞见女子那冰冷的目光,讪讪的住了嘴,而后运转着被吸纳进体内的天地元气,汇聚到指尖。
女子沉默地看了许久,抬头看着南岛问道:你从前修行过青牛五千言或是别的修行之法?
南岛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听说过这本书的存在。
白裙女子深深地看了南岛许久,转身看向静思湖,轻声说道:你知道人间入道的难度吗?
不知道。
入道只是一种笼统的说法。以大道现世两千年的经验而谈,在入道之前,其实还有三个伪境,也便是气感,入体,周天。
南岛懵懂地听着,就在几日前,他还只是一个终日抱着伞蹲在小镇檐下的少年,而在南衣城的短短几日,便已经接收到了太多从前未曾了解过的东西,是以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认真地听着,也没有再生起别的遐想。
所谓气感,便是内照自观,而后感受到天地间隐隐流动的规则,也便是大道。
拥有气感之后,便是不断地去亲近它,内照静心,以求与之谐和,而后将它引入体内,种下种子也便是谷神不死。
种子会缓慢地自行运转,吸收天地之力,壮大自身,而后周行运转,洗涤自我躯壳,这一步叫周天,也叫同化。
南岛看着白裙女子的背影,开口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叫同化?
白裙女子看着静思湖平静的水面沉默了少许,而后缓缓说道:这是千年前的一种说法,那时的有些人认为,所谓修行,就是在异化,这个说法也留存了下来,不过现在一般叫同化。我以我入大道,是为同化。
原来如此。
白裙女子继续说着。
这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筛选,以普遍的观点而言,大道是有限的,所以不可能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足以感受到它的种子,气感是筛选世俗与修行界的最关键的地方。
南岛听到这里,却是想起了梅先生,他便是被大道筛选下来的人。
而第二个阶段,则是检验你体内的种子与大道的亲和度。亲和度越高,从感受到气感到引气入体的时间就越短,在当前修行界,这个时间一般是在一到三月之间。
而最后一个阶段,便是看你的天赋,也便是天地根。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南岛至此终于明白了云胡不知先前所讲的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白裙女子转回身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南岛。
坐而入道,我没有见过,哪怕只是最初的入道见山境。
倘若你先前真的从未修行过。
你的天地根,确实很大。
南岛挠挠头,问道:有多大?
白裙女子瞪了他一眼,转身向着来时的小道走去。
我不知道。
走到小道口,站在那个缠满了花藤的门下时,白裙女子却是回头看着南岛,眸光清冷的说道:我叫秋溪儿,每日下午,你可以来静思湖这边,我教你学剑。
南岛喜不自禁地向着白裙女子走去,却被一道剑意拦住了去路,险些把鞋头给斩去了。南岛低头看着那道剑意,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却听见白裙女子继续说着。
还有,不要告诉旁人你是多久入道的,你的入道太过诡异。剑宗那里,我会去解决。你现在先在这里罚站三个时辰,晚点的时候,去找一趟云胡大先生。
南岛前面的都还能够理解,听到去找云胡不知,却是有些奇怪,问道:去找云胡先生做什么?
有些东西,他或许更明白一些。
秋溪儿平静地说完,便消失在了小道上。
南岛撑着伞独自留在静思湖畔,那道剑意便停留在身前。南岛心道,你拦住我前面,我从后面走不就行了。
于是一转身,便看见了另一道剑意。
秋溪儿回到甲字讲道坪的时候,丛刃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岭南剑宗的那些人也已经消失不见了,四破剑程露正在眼巴巴的看着静思湖的方向,看见秋溪儿回来,不由得好奇地问道:师姐方才与他去说什么去了?
秋溪儿在原地坐下,看向云胡不知那边,声音清冷的说道:没什么。
继而看着程露说道:程师弟帮我个忙如何?
程露皱眉问道:什么事?
帮我走一趟岭南。
师姐是不想让岭南的人把消息传出去?
秋溪儿平静地说道:不是,只是这个人,我磨剑崖要了。
先前那个南岛在数理院中见过的男人,安静地站在悬薜院外南衣河上某座石桥上,长街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但这一处却是孤寂的。
丛刃买了个糖葫芦,慢悠悠地从街上走来。
很多年没有吃过这个东西了,你要不要来一个。丛刃走到桥上,停在那个人身旁,举着手里的糖葫芦示意了一下。
卜算子转头看着那个糖葫芦,通红的,像是灯笼一样,糖浆被舔融化了一点,像血一样。于是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就算了,你多少年没有吃过了?
丛刃看着手里的糖葫芦,眯着眼睛想了很久,抬头看向这座繁华的古城。
有一千年了,我记得那时候,我才十来岁,因为一些问题想不明白,天天的都不开心,于是我师父便叫师兄们来陪我打牌。
丛刃说着,摇着头笑了笑,再看向人间时,眸底满是怀念的光彩。
但是我不喜欢打牌,我更喜欢去喝酒,然后买点糖葫芦,舔一口,喝一口,那种吃过糖后的酒味,苦得咽不下去。我也是那时才明白,从生命里翻涌上来的潮水,比什么都苦。
卜算子平静地看着丛刃,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想要说什么。
然后丛刃一口啃掉了一粒山楂,含糊地说道:有些人的命就是甜里带着苦味的,比如我,而有些人的命,是从一路苦下去的。
丛刃没有说那是谁的命,但是卜算子知道他说的是谁。
命运都会存在不可预测性,更何况只是一条往前的路口。卜算子淡淡的说道。
二人一同看向街头某个路口,那里人来人往,似乎没有人在做选择。
丛刃看着卜算子笑了起来,把卜算子那句最出名的话还了回去:你如何知道这不是命运的本意?
我离命运尚且三尺,所以我不知道。卜算子平静的说道,然后走下了桥。
桥边有个撑着船在那里等待的少女。
她叫鼠鼠。
卜算子上了船,而后小船随着流水缓缓向南而去。
丛刃同样下了桥,一面啃着剩下的几粒山楂,一面向着人间剑宗的方向走去。
故事的发展并不像秋溪儿所想的那样——南岛被困在剑意方寸里,而后百无聊赖地等待她来解开这个牢笼。
事实是,南岛颇为无聊地蹲在湖边,把自己衣服上的线抽了出来,系着那几道剑意沉入湖中钓着鱼。
最开始的时候,南岛看来看去,四面都是剑意,便尝试驱使着那刚刚引入体内的元气去触碰剑意。
那点微薄的元气自然乍一触碰便被斩碎,再度回归天地之间。
南岛愁眉苦脸了一阵,然后突然奇想,小心翼翼地用指头去戳了戳。
结果那几道剑意在触碰到南岛指尖的时候,便瞬间温顺下来,像是几条鱼儿一样落到了南岛掌心。
最开始南岛还很兴奋,但是摆弄了半个时辰之后,便发现,好像并不能变出别的花样。唯一研究出来的,便是可以让它们依附在手里的黑伞之上。
随取随用,甚是方便。
再后来,南岛便开始用它们来钓鱼。
秋溪儿下午来的时候,便看见南岛坐在湖边打着瞌睡。
剑意呢?
秋溪儿惯有的清冷声调在耳边响起,南岛一激灵,跳了起来,那几道剑意被甩上了岸,落在了黑伞之上,而后被收入了其中。
秋溪儿惊诧的看着这一幕,抬手摸着黑伞的伞沿,沉默良久,看着一脸尴尬的南岛,问道:你这柄伞从哪里来的?
南岛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说道:我爹给我敲的。
秋溪儿静静的看着黑伞说道:确实是把好剑。
?南岛一头雾水。
秋溪儿却是没有再提这把伞,上下打量着南岛,问道:那几道剑意被你驯服了?
南岛挠挠头说道:是的吧。
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原因。
秋溪儿神色复杂地看着南岛说道:
你的天地根比我想象的还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