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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梅枝桃花
    &lt;div id=&quot;content_tip&quot;&gt;&lt;b&gt;最新网址:<a href="http://www.xbiqugu.org&lt;/b&gt;    " target="_blank">www.xbiqugu.org&lt;/b&gt;    </a>乐朝天回到山谷的时候便愣在了那里。

    火锅已经吃得寥寥无几,一锅偌大的红汤里,只剩下了几棵青菜和香菜,而小少年正在那里可怜兮兮地翻着锅底,寄希望于能够从里面捞出来几颗丸子。

    锅里所剩无几。

    谷里也只剩下了陆小三一个人。

    松果与程露都是不在了。

    乐朝天在那里发了一会的愣,才走了过去,捡了根棍子,拨着锅底的火,又从袖子里重新抖出来了一些丸子,倒进了锅里,这才看着一脸惆怅的陆小三问道。

    “松果他们呢?”

    陆小三夹了一根青菜,一面斯哈斯哈地吹着,一面满不在乎地说着:“程露师叔要回流云剑宗了,临走的时候要我和你说声多谢款待,至于松果.....”

    这个小少年沉默了少许,低头看着身前滴落的那些菜汤,一把将整根青菜都塞到了口里,囫囵嚼了两下,便咽了下去,而后缓缓说道:“她也走了,跟在程师叔,搭着他的顺风剑,也去南方了。”

    乐朝天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陆小三倒是转过头来,看着乐朝天,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说是不是我先前和她说的那句话太重了?”

    从小少年此时的神态来看,大概松果走的时候,他很诚恳地挽留了,只不过没有留下来。

    乐朝天重新拿起了自己的筷子,夹了一筷子香菜,很是淡然地说道:“你不说那句话,她也想走了。”

    陆小三默然地坐在那里。

    或许确实是这样的。

    从松果在那片山雪之中问了许多东西,得到了很多令人心寒的答案之后,这个小妖少女大概便想走了。

    小少年过了许久,才看着乐朝天叹息了一声,说道:“师叔啊!”

    乐朝天挑眉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陆小三低下头去,看着锅里一锅翻涌的底汤,轻声说道:“你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也会觉得看透了师叔的真面目,而后很是愤怒的离开了?”

    看来松果离开的时候是愤怒的。

    乐朝天从锅里夹出来了一个丸子,送入了嘴里,很是享受的吃着。

    “那难道是什么很难过的事情吗?”

    这个道人说得很是轻巧。

    “人间聚散终有时。天下没有长久的事物,到了那个时候,就不要再问东西。”

    陆小三歪着头想了想,说道:“那现在呢?”

    乐朝天笑着说道:“你现在要走吗?”

    小少年当然不走,毕竟火锅还没有吃完,他也依旧愿意相信自己的这个师叔。

    二人也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坐在山谷里吃着火锅,说着闲话。

    “你先前给谁送东西吃去了?”

    “一个和尚。”

    “哦。他吃了之后呢?”

    “他说好吃,爱吃,吃完干劲十足。以后吃火锅没串串,都觉得生命没有了意义。”

    “......”

    ......

    事实上,松果在离开了雪山之后,中途便与程露告了别。

    小松鼠一面诚恳地挥着手说着感谢,一面向着那个当初曾经与陆小三他们一同经过的镇子里走去。

    松果也许吃不到月亮了。

    但是大概并不愁今年的秋冬会受冻挨饿。

    天下哪只松鼠不是囤囤党呢?

    事实上,每次路过一个地方,乐朝天让她和陆小三去采购的时候,小松鼠都会偷偷藏起来一些,藏在一些很是隐秘的地方。

    她当然不是早就猜到了自己会和那个师叔他们闹翻。

    只是秉性使然而已。

    甚至每次藏东西的时候,都会很有诚意地愧疚一番——陆小三大概说得没有错,哪怕他们真的一路走到了最后,在人间小镇子里做了说书人,他也绝不会将收钱的任务交给松果,鬼知道这个小妖会偷偷藏起来多少。

    毕竟再如何愧疚,下一次该藏的时候,还是得藏。

    松果与程露道了别,而后便蹦蹦跶跶地向着镇子角落里,自己藏东西的地方跑去。

    她藏了一袋丸子,半斤牛肉,还有一包火锅底料。

    小松鼠跟着二人这么久,自然也学会了怎么弄火锅吃。

    虽然临走的时候,抱着不吃白不吃的想法,狠狠地把乐朝天那个火锅吃得干干净净,只是大概松果还没有吃得太饱。

    现在啊。

    果果我可以一个人独享火锅啦。

    松果暂时撇去了离别的哀愁和愤怒,很是开心地想着自己的那顿火锅。

    那些东西藏在了小镇东面,巷子尽头的树上。

    松果觉得藏在那里,应该不会有人发现的。

    只是当小松鼠开开心心的跑过去的时候,脸色瞬间便变了,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先是跳了起来,而后加快了速度,跑到了巷子尽头的那棵树下。

    树前有些残渣,还有一杈断掉的树枝。

    松果捡起了那杈树枝,抬起头来看的时候,树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哪有什么丸子牛肉还有火锅底料。

    大概是小松鼠饿死前的一场幻想罢了。

    小松鼠双手握着树枝,呆呆地站在那里,仰头看着,过了许久,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

    顾文之默默地坐在关隘之上,人间风血的故事依旧在持续着。

    那些青甲好像一条春风里滔滔不绝的大河一样,总是在大浪平息之后,再度掀起新的滔滔之势。

    最开始的时候,这些道人还曾经心存怜悯,总想着他们也不过是被束缚在甲衣里的顺流之人而已。

    直到渐渐道人们也开始有了伤亡。

    一座存世不过几十年的道观,又能有多少人呢?

    倘若不是蕉鹿大师接剑之前,先行诵念了经文,布下了佛法之阵,大概他们所面临的局面还要严峻一些。

    顾文之便有数次,被那些青甲洪流淹没于其中,那种机括之声不绝于耳,其实只是一件这样的甲衣,大概并不会有多少威慑力。

    但是当万千青甲汇于一地,任何事物被放大数百倍,都会产生质变。

    一个篆刻在甲衣之上的道文,在机括运转之时,被微风带动的时候,往往会与附近的所有甲衣汇合。

    在这般加持之下,以至于那些青甲的刀剑,斩落在道人满是道文游走的臂膊之上的时候,都能够带来一阵极为强大的镇压之力。

    一度让顾文之觉得,自己并非在对抗俗世洪流。

    而是人间某个剑宗,某些道门。

    这个道人赶在自己精疲力尽之前,回到了关隘之上,坐在那里歇息着。

    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座风雪雄关依旧在消磨着那样一剑的力量。

    换个角度而言,那样一剑,同样也是在消磨着这座风雪雄关的力量。

    白色僧袍之上的剑孔越来越多了。

    那些溢流而出的剑意,有时候会成为山雪之中这些道人的助力,有时候也会很是突然的,将某个道人的躯体割开一道口子。

    顾文之的神色很是凝重。

    最大的问题,确实就是他与青椒所说的那个问题。

    三十万青甲,只要甲衣还在,便总能有新鲜血液添加进来。

    北台夺下鹿鸣的政权之事,自然不是因为他要做这个风雪之地的陛下。

    而是只有这样,他才能以帝权的名义,将鹿鸣的世人,填进这场风雪之中的战事来。

    顾文之看了许久,低下头来,蕉鹿大师因为那一剑的缘故,或许确实抽不开身来,那么这里的故事,自然也只有交给他们了。

    休息了一阵的道人重新站了起来,只是便在这个时候,人间风雪里忽然便有一道剑光落了下来。

    道人下意识的掐诀,想要以道术镇散这一道剑光,只是在瞥见剑光之中的一抹红色的时候,才反应了过来,这并不是天上那一剑逸散的剑光。

    而是某个来自东海的剑修。

    剑光散去,红衣女子站在了山雪之中,低头静静的看着下方的战场。

    人间只剩下了青红二色而已。

    在风雪迷蒙里,这片战场或许确实就像草地上,开满了红色的山花。

    顾文之松开道诀,安静的看着身旁的女子,缓缓说道:“我以为你会回观里去。”

    青椒神色平静,那柄青团剑裹挟着剑意,在身周不住的盘旋着。

    “吃了观里的米,总有些惭愧的时候。想了想,只是吃着陈青山的饭,大概不过是一种自我满足的精神胜利法而已。还是等到日后,想办法杀了他划算一些。”

    顾文之轻声笑了笑,说道:“想要帮忙便只说,大可不必这样委婉。”

    青椒抬手掐住了剑诀,长剑拖曳着流光,直入风雪之中,好似一抹斜月一般,穿梭在战场之中,与那些青甲交错,发出很是沉闷的声响,破开甲衣,带起片片血色。

    这个东海剑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入了剑意青莲境。

    但大概并不重要。

    顾文之静静的看着这一剑在战场之中的惊艳表现,轻声叹息一声,说道:“果然还是你们剑修下手没轻没重。这一剑,便做了许多师弟们要用许久才能做到的事。”

    青椒平静地说道:“如果你们让那些青甲越过了防线,到了我身前,大概我会死得很惨。”

    剑意之道当然有利有弊。

    哪怕是流云剑宗的人,也没有千年前那般善于贴身而战了。

    当然,如果流云剑宗的人能够赶过来,想来这些道人们也不会嫌东嫌西。

    只可惜那个剑宗现而今乱得很,连山月的故事都不看,更不用说更北方的鹿鸣风雪。

    长剑倏然而去,又倏然而回,带着许多血色,横在了青椒身前,滴滴答答不止。

    顾文之轻声说道:“如果大师被那一剑拖得足够久,我们并不能保证,一定不会有青甲冲上山来。”

    青椒平静地掐着剑诀,青团剑再度被送向风雪之中。

    “倘若真的守不住了,我会自己先跑的。毕竟我不逐名也不逐利。”

    顾文之微微一笑,说道:“这样最好,毕竟观里也不想多欠东海剑宗什么。但为了保险起见,你最好还是留在山里,哪怕有道人要死了,也不要尝试去救他。”

    这个道人的这些话似乎总有些深意。

    青椒转头看着他,有些听不明白。

    那日顾文之与白道人在那里说着人间不姓谢的事,这个红衣女子自然不知道。

    二人对视良久,顾文之没有再说什么,竖掌掐诀,风雪里有天地元气浩荡而来,伴随着那些道文,一同烙入道人体内,风雪里金光灿然,道人好似一枚灼热的炭火一般,带着熊熊热气,向着山雪之下砸落而去。

    青椒留在了风雪关隘之上。

    尽管这个剑修的境界远不如那些山河观道人。

    只是用剑之人的杀伤力,自然不是道人可以比拟的。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这个剑修却也是拔出了自己的第二柄剑。

    这是当初离开岭南的时候,伍大龙所赠送的一柄寻常的剑。

    这个红衣女子默默地看着手中的那柄剑,身周剑意渐渐覆盖上去,剑身轻鸣,而后倏然而去。

    ......

    李石回到观里的时候,这里被打得一片狼藉。

    那个叫做子实的道人的泼洒在观前的血迹,已经干涸成了黑色,就像一些焚烧过的痕迹一般。

    白梅还没有开。

    道人眯着眼睛,认真地看着那一株渐渐发生苞朵的梅树。

    身后有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传来,在这个年轻道人的身后数丈外停了下来。

    观前一片宁静,只有清溪潺潺,不住地向着远方而去。

    一直过了许久,身后那人才开口说道:“现在你如愿了吗?”

    李石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便笑了起来,笑声温和,也许会让人觉得这不是秋天,而是春天。

    李石笑的东西也有很多。

    譬如那个声音有些嘶哑,很是苍老,一听便知道身体不是很好,也许受伤未愈。

    譬如他或许却也确实如那个问题所问的一样,已经如愿了。

    笑了很久,李石转回头去,看着那个腰间悬着一面镜子的道人,竖掌身前,很是虔诚地行了一礼。

    “借师伯吉言,晚辈已经如愿。”

    被世人习惯性的叫做卜算子的道人长久地站在那里,同样抬起了手来。

    人间渐有道风起。

    只是李石却再度转回身去,站在那株梅树前,有柄剑从袖子里落了出来,被握在了手里。

    这柄名叫方寸的剑,也许配合着道人道髻间的某些白发,未必不能将这个年老体衰,伤势未愈的老道人干脆的留在这里。

    只是李石看不清,也没有把握,所以他也没有真的去做一个借剑的剑修。

    而是像一个农夫一样,看了那棵梅树很久,而后一剑很是精准的斩下了一条梅枝。

    卜算子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

    梅枝被李石丢在了地上,那柄剑也是的。这个眼睛有些看不清的道人,看着眼前朦胧的一切,而后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了那样一枝桃枝——某个少年从天上镇的桃树上折下来的桃枝。

    道人将那一枝桃枝插在了梅树伤口的凹槽上,而后撕下了一角道袍,将它们缠了起来。

    至此这个道人才转回身来,重新向着卜算子行了一礼。

    “师伯,请。”

    道风瞬间兴起于清溪之间。

    无数金色尘埃自二人脚下浮现,又化作了无数光沫,纠缠着,扭曲着,将二人包裹了进去。

    道风止息的时候,溪畔已经空无一人。

    唯有桃花屹立于梅枝之上,迎风颤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