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阅江站在原地,冷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果然,果然是他的种!
花迎霜在这魔族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飞奔着要离开,却被魔兵抓了回来。
他再次被送回那座院子,被关押犯人似的关进了房间里。
花迎霜躲在被子里哭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哭过了,如今却难受的隐忍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可偏偏
娘亲不可能是那种会和其他魔族有干系的人,可他又偏偏是魔族之躯,怎么可能会不是那个混帐的儿子?
花迎霜想不通,他多想现在娘亲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不会质问娘亲,只想让娘亲陪一陪他,带他离开这里。
什么父亲,他不要了,他只想要娘亲能陪着他。
只可惜,他很清楚,那些都是妄想。
花迎霜心里不止有难过,还有歉疚。
原以为他可以有身份有资格和容阅江讲条件,可如今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不仅如此,自己还落在了容阅江的手上,简直是在给阿浅添乱。
花迎霜哭了很久很久,直到疲累地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际,他隐约感觉到有人进了房间,坐在他的卧榻前,宽大的手掌掀开蒙在他脑袋上的被褥,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他的额头。
少年哽咽着喊了一声,娘亲!
那手掌一僵,许久才回过神来。
花迎霜醒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什么人。
难得的,他哭了那么久,若是以往,眼睛非要干涩疼痛不可,可今日倒是没什么异样的感觉。
他惶惶然的坐起身来,呆呆地盘腿坐着。
花迎霜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唯一可以有的底气消失了,让他进退维谷。
他想,自己闹了这样大的乌龙,还狠狠给了他一拳,或许容阅江会杀了他吧!
但也有可能不会,毕竟那个男人对他娘亲是有感情的,或许会看在他娘亲的份儿上对他网开一面。
可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他都救不了萧染星了。
少年心如死灰,只觉得自己没用的可以。
突然,有人将房门一脚踢开,冲进来一队黑压压的魔族军队。
那些人个个都凶神恶煞的,还不等花迎霜反应,便一左一右的将他架了起来。
若是在今日之前,花迎霜或许还会质问他们要带自己去哪里。
可此时的花迎霜却没有了半点底气,只能如同囚犯似的任由他们将自己带走。
很快,花迎霜被带到了魔王殿。
容阅江正端坐在大殿之上,似乎在处理公务。
在得了容阅江的首肯之后,那队士兵便匆匆退下了。
整个大殿空空荡荡,只剩下花迎霜和容阅江二人。
花迎霜已经没话可说,他甚至连看也没再看容阅江一眼。
容阅江却好整以暇的放下手里的奏书,看着眼前的少年,道:你今日打了我!
他像是一个在给花迎霜下判决的厉鬼。
花迎霜沉默不语,像是默认了一般。
容阅江又道:虽然你欺骗了我,但我看在你母亲的份儿上,可以不同你计较,只不过
他故意顿了顿,引来花迎霜的视线。
只不过,魔族也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既然入了我魔族,你又是个魔族之身,便从今日起,留在魔族,做我的手下。容阅江的话并不像是在和花迎霜商量,而是在对他下命令。
自然,花迎霜也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没有资格和眼前的男人商量什么。
花迎霜沉默片刻,问道:那萧染星呢?
容阅江浅浅的笑了笑,道:她如今是魔族的俘虏,自然是我手中的一道牌,我得用她来实现三界一统的心愿。
花迎霜顿时皱起了眉头,怒道:你做梦!
哪怕自己没有能力说这样的话,可花迎霜宁愿死,也不想看到天族覆灭,看到他所爱的人赴死,哪怕他所爱的人从不是他的。
容阅江却道:你拿什么来同我讲这样的话?
花迎霜偏过头去,道:我知道我什么也没有,我也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不会做你的手下,也不会帮你去做伤害天族的事情。你若想杀我,随你所愿,若非如此,我也绝不会看着你屠戮天族。
说罢,他扬起细长的脖颈,像是在求一剑封喉。
容阅江沉默良久,问道:天族于你而言,当真如此重要?
花迎霜坚定地回答:是,那是我唯一带给我温暖的地方,也是也是唯一让我喜悦的人,所居住的地方。
我抱着一腔赴死的心愿而来,哪怕是永生永世都不能再和所爱的人见面,我也在所不惜。
只要她好好的活着,只要她能得到幸福,那就够了。
所以,如果她非死不可,那么我要为她身先士卒,染红一地的薄凉,让她在黄泉路上不那么寒冷。
这些话,花迎霜没有说出来,也永远不会说出来了。
他苦笑了下,但却不觉得自己可怜。
容阅江却似乎看出了端倪,问道:你喜欢的人,在哪里?
花迎霜一怔,似乎没想到会被容阅江看穿。
很快,他将视线转移,道:不是!
花迎霜不想因为自己给颜汐浅和卿晏辞造成麻烦,于是竭力隐瞒。
可容阅江并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少年的心思,只是心领神会的笑了笑。
他说:看样子,并不是为了那个朋友才来的,是为了另外一个姑娘?
花迎霜怒道:我都说了不是!
容阅江点了点头,没再和他争辩什么,只是说:只要天族覆灭,天族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到时候,你想要什么,不就都能得到了吗?
他平静地说着,好似在说什么稀疏平常的话似的。
覆灭一个种族,将他们赶尽杀绝,他竟然能如此眉头也不皱的说出来。
花迎霜轻哼一声,难怪你身边一个陪伴你的人都没有,连你的那个儿子容司晨都甘愿留在天族,也要远离你。你这样冷血无情的人,这一辈子就抱着你那冰冷的位置活着吧!
容阅江怔了怔,他心中顿感一丝微弱的疼痛。
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到容阅江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心疼是什么时候了。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被魔尊这个位置吞噬了,没有自己的感情。
直到今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少年,那样鲜活的一条生命,是他和花盈盈唯一的孩子。
他才感觉到自己好像还活着。
容阅江轻轻覆上自己的心口,感受着自己存活的证据。
许久,他才喃喃着说:所以,如果我给你机会,你一定会离开魔族,回你向往的地方去,是吗?
似乎没有预料到容阅江会问出这么一句,花迎霜有些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不知道。
花迎霜原本就是抱着要永远留在魔族的想法来的,如今却发现自己和魔尊并无干系。
那么,他要回去吗?
可是,回去的话,他要如何和阿浅交代呢?
花迎霜说不出一个字来。
即便他知道,就这么回去,阿浅也绝不会怪他,可他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他垂着眸子,低声说:为什么一定要打仗?
容阅江也沉默起来,两人好似在自说自话,但又像在互相协调双方的想法。
片刻之后,容阅江轻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如果你愿意一直留在魔族,做我的手下,辅佐我,给天族一线生机,也不是不能考虑。
花迎霜抬起头来,定定的看向容阅江,像是要从他的脸上分析出,他所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胡言。
容阅江的表情中带着松动和妥协,似乎并不是假的。
可即便如此,花迎霜还是忍不住确认,你说的是真的?
容阅江嗯了一声。
花迎霜连忙追问:那萧染星呢?
容阅江道:我可以放她走,只不过
花迎霜警惕的看他,只听他说:虽然你不是我的孩子,但既然你母亲是盈盈,我愿意把你当成我的儿子,从今往后,你得叫我一声爹!
这个要求有点无礼!
花迎霜眉头紧了紧,不解容阅江的用意。
明明不是他的孩子,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难不成,真的只是因为这个男人对娘亲一往情深吗?
可娘亲已经嫁了别人,还有了孩子,他难道一点也不介意?
竟还能大度的认情敌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儿子?
花迎霜百思不得其解,但转念想到自己的处境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所爱的人,甚至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他还不是一样想要更靠近她?
花迎霜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些可怜。
但可怜归可怜,要他此刻张口喊他一声‘爹’,当真是强人所难。
花迎霜张了张嘴,良久才声音低微的要喊出来,可那个字就这么哽在喉咙间,怎么也发出不来。
容阅江似乎也看出了他的为难,道:现在叫不出无妨,给你一些时间适应便是了,你只说肯不肯答应。
少年抿了抿嘴唇,低声说了一句:我答应,d爹
最后那一个字像是漂浮在空中的羽毛,轻飘飘的落进了容阅江的耳朵里。
他只觉得鼻尖有些酸涩,哽咽着应了一声。
花迎霜红了脸,倒不是难为情,只是有些话太难说出口,一旦强撑着说出来,自己有种疲惫的无力感。
容阅江对他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少年顿了顿,还是听话的走近他。
容阅江指了指自己身侧的位置,道:坐过来,同我说说,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很显然,花迎霜并不想和他说心里话,于是缄口不言。
可狡猾的魔尊却说:不配合的话,你的朋友怕是还要在这里多住一阵子。
他的语气并不强悍,但却是实打实的威胁。
没法子,花迎霜只能含含糊糊的把自己的经历说给容阅江听。
可关于颜汐浅的一切,他都含混过去。
不过,他这样小儿科的话术,怎么可能瞒得过容阅江?
容阅江问他:那你为何又会去天族?
花迎霜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只说:因为想离开蝶族,想离开叔父。
是那个姑娘带你走的?容阅江一针见血的扎在花迎霜心头上。
花迎霜一脸防备的看他,一言不发。
容阅江一见他这模样,顿时什么都清楚了。
他勾了勾凉薄的唇角,道:就这么害怕我知道有关那个姑娘的事情?
少年仍旧不言,容阅江又说:其实,你的事情,我已经命人打听过了,是那个南海公主?
一听这话,花迎霜的脸苍白得吓人。
他只觉得容阅江是在故意戏弄他。
分明已经什么都打探清楚了,却在这里和他装模做样的要他自己说一遍。
他捏紧了拳头,质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容阅江见他如此防备,心里有些不太好受,他说:我没想怎么样,只是觉得好奇,你既然喜欢那个姓颜的姑娘,抢过来便是,为何如此畏首畏尾?
这话无疑让花迎霜暴躁起来,他道:你以为这世间的人都是如你这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吗?我和你不一样,我心里想着一个人,我只盼着她好,只盼着她日日月月年年岁岁平安顺遂,而非占有她,把她困在自己身边!
容阅江却单手撑着面颊,侧着脸问他:真的是这样吗?你既然这么喜欢她,当真从来没有想过,把她变成你的,让她永远陪着你?
花迎霜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他回避了这个问题。
怎么可能从来没有想过?
可是,一想到如果那么做,她以后会讨厌自己,甚至痛恨自己,花迎霜宁愿就这么远远的看着。
最终,花迎霜也只说了一句,我也想过要天上的星辰,但我知道不可能,所以我不会要。
颜汐浅于他而言,就像是天边的星辰,眼看着近在咫尺,实际上却是怎么也触碰不到的。
花迎霜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