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子很快找了来。
小内侍帮着孙公公把卓平卷了起来,颤颤巍巍等吩咐。
孙公公看了眼黑沉沉的天,咬牙道:再过一会儿,等天快亮了就抬出去。
小内侍问:抬去哪儿?若是出城去乱葬岗,手上没一张文书,城门守备可不会放人。
毕竟是死人了。
孙公公哪里不晓得这些,骂道:什么乱葬岗?照着章程走,该报备报备,摔着脑袋死了又不是多稀罕的事!
闻言,小内侍下意识地看向了内殿那侧。
里头油灯还亮着,映出了李浚的身形。
小内侍又垂下了眼。
明明是叫殿下砸了脑袋,却也只能算作意外,他们这些奴才,就是这么的……
行了,别想那么多,孙公公催促道,先把草席挪去前头,摆在这儿是等着挨骂吗?
春天的夜日渐短了。
天边吐了鱼肚白,永济宫把意外死了个内侍报了上去。
不多时,一脸精明的老太监带了两个人手赶来。
似是还带了些起床气,对上孙公公自然不太客气。
老太监检查了卓平的遗体,冷声问:意外摔到脑袋?
孙公公坚持道:是。
你当杂家是瞎的?那老太监啐了一口。
孙公公反问:那您的意思是,我或者其他太监侍卫把人砸死了?
老太监听他这口气,嘿的一笑。
让带来的人手把草席收了,人搬走,老太监招了招手,示意孙公公一旁说话。
永济宫里的人命,大抵是损在谁手上,杂家也猜得到,他道,杂家没别的要求,彼此省点事情。
你好好在永济宫做事,夜里少出去吃茶吃酒,守好这一亩三分地。
杂家这要求不高,对吧?
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各有各的不容易,你说是吧?
几句话说得孙公公后脖颈全是冷汗。
这哪里是要求,这分明是警告!
一个处置太监们意外的老太监,与永济宫井水不犯河水,哪里需要来警告什么?更不可能知道他昨晚上出去过!
这是更厉害的、八成是曹公公在警告他。
孙公公不由后怕起来。
也是。
昨日辅国公来过一趟,不管里头说了什么,代表的也都是圣上的意思。
既如此,岂会没有人盯着永济宫?
那他昨晚上慌慌张张去见主子……
当时他心不在焉的,只简单留意了下有没有盯梢的人,如今想来,并不能保证没有被人跟上。
那主子那儿?
孙公公抹了一把汗。
突然,他明白过来了。
成喜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你都能随随便便上门的地方,主子能在?
原来是这么一个意思。
是啊,他这样身处永济宫中,一旦有风吹草动就容易曝露的棋子,怎么能寻得到主子真正的落脚处呢?
狡兔三窟。
昨日那宅子,与其说是主子的窟,倒不如说是成喜的窟。
那个小人得志的妖兔子!
天边泛红光。
徐简抵达御书房时,圣上刚刚下朝回来,跟着一道来的还有李邵与刑部尚书阮玮。
今日起,李邵往刑部观政。
阮玮在御前说了不少,总结着就是一定会让大殿下在刑部了解到真实状况、不会只走个场
子。
徐简听了会儿,被曹公公一个眼色请了出去。
两人迅速交换了番消息。
因着面圣,几人回到千步廊的时间也比平日晚。
进刑部,阮尚书在前引路,与李邵介绍衙门里的布局状况,又把两位侍郎以及紧要官员叫来与李邵问安。
一通招呼下来,等在收拾好的屋子里坐下时,已经快中午了。
徐简没有歇着,还是照着原先在礼部观政时的法子,去库房里翻了些旧文书出来,让李邵看着入手。
至于定国寺的案卷……
汪狗子今日亦步亦趋跟着李邵,徐简便没有动,打算过几天、趁着大朝会散得迟,他独自从库房调出来抄录。
等徐简抱着厚厚的文书迈进书房,李邵不由皱了皱眉。
这么多?他嘀咕道。
徐简并不意外,从中抽出一卷来:殿下午后可以先看看这个,这案子有些意思,臣之前在顺天府点卯时曾看过他们那儿的详细记录。
这样吧,快午歇了,臣去一趟顺天府问单大人要一份来,给殿下比照着看看。
李邵不甚在意:随你。
顺天府。
单慎正在后衙用汤面,配了两个大包子并一叠酱菜,热腾腾的,滋味正好。
听说辅国公来了,他直觉不太对劲,放下筷子、只拿着包子就迎出去了。
一面走、一面吃,两厢在月洞门下遇着了。
打搅单大人吃饭了,徐简问候一声,说了来意,之前看过一份案卷,想给殿下也看看,趁着午歇就来取了。
单慎一口包子险些噎在嗓子眼里。
一份案卷而已,让参辰、或者玄肃来跑一趟就是了,哪里用得着国公爷亲自来?
拍了拍胸口顺过了气,单慎压着声问:要案卷当然不是问题,但其中到底什么门道,国公爷,给透个底吧?
徐简只笑不语。
单慎左右看了看,也没再多话,先把人引去库房了。
管库房的小吏啃着馒头。
钥匙给我,单慎伸手,你吃你的。
小吏忙不迭应下。
单慎亲自给徐简开了库房。
徐简先去找了需要的案卷,而后又绕到另一侧的架子旁。
单慎抬眼一看,这上头摆着的全是京城各大街胡同的铺子宅子契书存档。
而后,他便看着徐简从中取出一本来,接连翻了几页。
长善胡同?单慎轻声问,国公爷看上哪个宅子了?
徐简轻笑了下。
哪是他看上了宅子,是昨日曹公公的人手一路跟着孙公公跟到了这里头。
曹公公去查孙公公的老底,由徐简来查那宅子姓甚名谁。
我真觉得单大人别细听,徐简语气淡淡的,道,昨儿我去了趟永济宫,而凌晨时候,那里头就死了个小太监。至于这长善胡同与死了的太监的关系……
别!单慎摆手,一脸拒绝,别与我说,我不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