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之后,有一场宴会,邀请的是在场的所有人。
在右侧的诸侯大臣们要在附近的浴房中焚香沐浴,打扮一番之后嘴里含着香料跟随侍卫前往设宴的大殿。
现在不是西周,要是在天子强盛的时期,规矩和麻烦事更多。
不仅要上报陪臣某臣某,还要随着侍卫登记,在请柬宗伯之后还要经过一些程序的赛选,很少有面见天子的机会;就算面见了天子,也要站在固定的位置,不能随意观看,最多只能看到衣领以下,如果逾越了就是大不敬。
现在王室衰败,倒是没有了那么多的讲究。
王子王孙和王室大臣们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这是王室的规矩;除了年幼不懂事的王孙,都是神态敬重,仪态庄重。
一路上除了有玉佩叮叮当当的声音和脚步声之外只能听到呼吸和大殿外传来的声音。
王室重礼,要是没有遵守礼仪,可能在当时不会说什么,可在宴会结束之后会有难以想象的惩罚。
傧相指引众人入场,少倾就已经安排好各自的座位。
天子于正上中央,跪坐的地方有一张华丽的羊毛毯子,案桌前有天子所用的九鼎八簋。
诸侯坐左上,七鼎六簋;王子坐右上,五鼎四簋;大夫同样五鼎四簋,至于士则没有国家派过来。
来这里祭祀的国君有两人,郑伯兰,陈侯朔;他们是陈郑两国的国君,为临近之国,其他的国君因为距离太远或者有要事都是派遣大臣代替。像秦国就派遣了百里奚,晋国派遣了赵衰。
宴会开始,众人将嘴里含着的香料吐进盂中,用清水漱口之后开始畅所欲言。
当有人请客吃饭的时候,要记住重点肯定不是在吃饭上。
如果只是一个劲的闷头吃东西的话是会被笑话的。
有舞女歌姬在上位为这些身份地位高的大爵者填酒,用箸(筷子)分拣食物。
乐师在旁演奏,诸侯天子在联络感情,王子大臣们在闲聊解闷。
昱坐的是次末席,享有三鼎二簋,旁边是他的兄长,姬班。他的另外两个兄长坐末席,只有一鼎而且没有配簋。
班长得很白净,是一种病态的白。
昱对他的评价是:白净,细腰,貌美。
一看就是后世的楚灵王喜欢的类型。
昱,近来可好?我听闻你最近在若地建了个学宫和学社,能与兄长说说吗?
班说话不带有感情,很自然,也很怪异。
明明他这个兄长事事都尊从周礼和规矩,用着那些引经据典的话,可是一直以来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总让人感觉到有阴谋的样子。
如果说昱是一个不明事理只是心智成熟,略有小聪明;那班就是待人温和沉稳内敛不露锋芒的书生。
(儒生要等孔子传道之后才有这个说法,最开始儒是丧礼上负责办理丧葬事务的人,所以在孔子之前,称儒会被打的)
然而这种怪异不应该出现在王子身上。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与您说自然是没有问题,只是现在学社只有几人,学宫尚未建成,其中诸多事务还尚需完善,现在的学宫只是一个雏形罢了。
你是想让学社普及教育,学宫汇聚英才吗?
班的一席话让昱顿时有些愣住了。
兄长他能猜到?
兄长您能想到这是教育,那您有什么看法呢?
班平淡的说道:庶民永远只会是庶民,低等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学宫虽好,可是要想招揽天下的读书人的话还不够。
昱本能的皱下眉头,毕竟谁又能轻易的接受别人说你不行呢?
兄长认为我建议设立学宫是错误的吗?难道兴起教育有错误的地方吗?
你不该让庶民得到学习知识的权利,这会让他们获得智慧。
庶民有了智慧,就懂得反抗和抵御,懂得利用他们的智慧进入城里成为国人,野人越来越少,而国人越来越多,这样就会让天地的秩序更改。
庶民本来就应该做农人,做百工。诸侯已经把天下的秩序扰乱,你这样做只会让天下更加混乱。
昱沉默了一会,其实班说得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在这个时代里很多贵族所想的不正是这样吗?
这个世界需要有人来维持平衡来让贵族获得利益和权利,所以他们不断的压榨奴隶和庶民,从各方面将他们的根绑定在农田或者工具,子从父,孙从子,子子孙孙无穷无尽。
农人的孩子是农人,工匠的孩子是工匠,这样一世接一世,世世代代为贵族服务。
班无疑从的是控民之道。
您适合当一个天子。
你适合当一个圣人。
两人同时说出这句话,看向对方的时候笑而不语。
此刻他们都明白了,对方不是一路人。
在上位的陈侯和郑伯聊得开心,无意间说起郑伯的女儿姬少。(少字为上孔下皿)
郑伯说他的女儿生得美丽动人,年纪不过刚带钗。
(古时不直接询问年纪,以物喻人,带钗就是金钗之年,十二岁)
郑伯想与陈侯联姻,不过陈侯年轻,继位没几年,儿子的年纪太小。
忽然陈侯他想到了他那个宗弟,夏御叔。
夏御叔是王子子夏的儿子,夏氏名御叔,和陈侯同一辈分,到不算辱没了郑伯。
郑伯一听也就乐呵呵的答应了,双方约定等过几年双方年纪合适,夏御叔获得了爵位之后再让姬少嫁给夏御叔。
这时候礼乐正在兴上,赵衰向姬郑提议道:王上,陪臣有个不情之请,如此雅兴,不如让世人乐道的王孙昱来为大家共舞一番?
姬郑哈哈大笑,说:善。
昱被傧相请到台前,让上位的臣子们不禁夸赞,好一个年轻貌美的王孙。
姬姓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貌美。
昱还没有成年,眉眼间已然带着那少年的俊美之相。
见少年一身深衣,无怒无喜,不卑不亢,五官轮廓分明,最有特点的就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只看一眼就能够让人深陷其中。
有些醉酒的郑伯一拍大腿,大呼:这不就是诗中的少年子都吗?
可有画师为王孙作画一副,我要带回郑国好好观赏哈哈,呃。
郑伯打了个酒嗝,不好意思的捂住嘴,嘴里嘟囔着实在是有失周礼。
昱的舞乐学得不错,东周时的舞蹈动作也不繁杂,一开始面对众人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随着舞乐闭上眼睛一切都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顺畅。
好好好,王孙此舞深入人心啊!取我笔来!
估计谁也不会想到,《王孙舞乐图》就此而生,而被此牵扯的远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