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旭日缓缓东升,第一道阳光如浪潮般铺满大地的时候,太极宫传出报晓的钟声。
伴随着第一声钟响,内殿的大门慢慢地打开,紧接着层层宫门就像花瓣一样,慢慢地绽放开来。
殿门开、宫门开、城门开、坊门开……钟声也如同山谷回音般在长安城里层层荡漾。
第一缕阳光从头到脚的笼罩下来,仿佛身、心、灵同时接受了一种洗礼,涤净了凡心俗虑、摒去了邪思杂念,从眼底到心底透着一片洁净。
李承乾昨夜还十分沉重的心,此时竟无比的轻松,一股难以言表的愉悦袭上心头。
他站在魏王府最高的阁楼上,缓缓地流转目光,把半个长安城尽收眼底,他长舒一口气,整了整衣领,转过身,迈开步子就要走,却被一个鼻涕虫给拦腰抱住了。
“大哥”李治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紧紧地抱着李承乾:“你带我一起走吧,咱家所有的男人都出去打仗了,就我一个人没用。”
“家要是守不住,打多大的胜仗都是一输到底、万劫不复。”李承乾轻轻地分开李治的小手,转过身半蹲下来,抚着他的肩膀,静静地看着他。
李治抽抽答答地问:“二哥真的很快就会回来吗?” m?.yexias?huge?.i?n?fo
他想粘着二哥,结果二哥拗不过老爹,硬是把自己给送回长安了,他现在只能粘着大哥了。
李治知道如果朝中无事,那有他没他都一样,如果朝中有事,他根本也顶不住,还是有他没他都一样。
朝中不需要李治,但是李治需要有个主心骨,他自己会害怕,没有老爹有二哥也行,没有二哥有陆清也行,没有陆清有苏烈也行。
现在所有的人都不在长安,他抓着李承乾不放手,就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嗯,我料他很快就能回来,他不回来,你也不用怕,谁惹你不开心,就杀人立威。”
李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弱弱地说了句:“谁惹我就杀谁?阿爷知道了会打我的。”
李承乾笑微微地摇了摇头:“敢惹你的人,除了你不敢杀的,就是你不能杀的,但是你有气总不能憋着吧?有气要出,杀人出气最快,记着生气就杀小黄门子,别杀宫女。”
“为什么?”
“我大唐人口太少了,宫女打发出宫还能嫁人生子,小黄门子有什么用?你只管杀,阿爷连问都不会问的。”
李治眨眨眼睛,目光里全是迷茫,但还是坚决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大哥给自己讲的道理和二哥不一样,大哥告诉自己有情绪就要发泄,问题可以搁置,但必须先解恨为上。
二哥教自己情绪要排解不要发泄,问题要解决不要解恨。
李治也不知道该听谁的,都是亲哥,都是为自己好的,就先都记着,遇事再说。
“大哥,二哥要是没回来,三哥可信吗?”李治真的是从心底里发慌,平时嫌管自己的人多,现在又巴不得有人来管自己。
李治还是个孩子,突然间让他顶起门户,他家的门户也是大了点,让他没来由的打怵。
李承乾抬手把李治额前的碎发掖到耳后,笑呵呵地说道:“你不就是三郎么?你哪来的三哥?”
一句话熄灭了李治眼里唯一一丝微弱的光,看来只能靠自己了,连三哥也不能依靠,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可以信赖的人?
看李治满脸的难过,李承乾抬手把他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他:“雉奴,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是你可以无条件地信任的,这个人就是阿爷,懂吗?”
李治眼泪流成了线,浸湿了李承乾的衣裳。
李承乾深深的一声叹息:“除了阿爷,就只有阿娘生的人,值得用心珍惜,无论是否真的互相信任,但绝不该互相伤害。”
李治哭得身体直颤,李承乾也没再多说什么,已经跟他说了整整一宿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好几遍了。
李承乾轻轻地拍打着李治的后背,目光淡然送远,嘴角勾起一抹不经意的自嘲。
连血脉至亲才是最可信赖的人,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居然是在丢了天下、险些丧命、弃了妻儿之后才慢慢地悟出来的。
回想自己身居东宫的那几年,自己一直作茧自缚,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孤独的人,却不知道阿爷一直在关注着自己,一直在盼着自己迷途知返,自己却是知错不改、一错再错、执迷不悟。
过了好一会儿,李治抬袖口压了压眼角,终于是止住了哭声,他坚决要亲自送大哥出城,李承乾好说歹说也没用,只好由着他了。
李治一直送他到十里长亭,兄弟两个恋恋难舍地话别一通,李承乾怕李治回宫太晚,一狠心便走了,这才是纵马烟尘里,挥鞭一段程。
李承乾这离乡背井的人,心里并没有多少离情别绪,倒是李治这个在皇宫守着的人,倒是有些魂不守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