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女娲这猝不及防的问题,让格林一时半会儿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开阖了几下嘴,才乾巴巴地回答道:是指他们的家园,也就是另一个世界。
女娲立刻否定道:不单单只是这样吧?在亚特兰提斯语中,‘现实’这个单词还有表示‘真实的’‘真正的’‘客观的’的意义存在,他们会选择用这样的词来代指自己的世界,难道没有一个更特殊的理由吗?
虽然她用的是问句,但语气却非常肯定。
你知道吗?见格林沉默以对,她轻轻叹了口气,再次缓缓开口说道:一直以来我都自以为是知晓盘古界源起与诞生的古老者是物种兴亡更迭的见证者是臻至无瑕的完美物种,所以不可避免也毫无自觉地目空了一切。
我对发生在眼前的异常视若无睹对流传到耳边的真相置若罔闻,甚至因为凡人种族加诸于己的伟大不朽等称号而沾沾自喜——只因为我自认自己确实当得起这样的称号。
但自从见到你之后,我突然开始发现事情,似乎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她托着腮,用尾巴尖捅了捅格林的胸口。
我?格林有些懵逼地指着自己。
对,你!她盯着格林眨了眨眼,点头说道:你也许自己不知道,但在我的眼中,你真的很特别,特别到了难以理解的程度
格林因为这有些熟悉的一句话愣了几秒,想起了奈亚拉托提普似乎也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他微微皱起眉头,追问道:妳说的‘特别’,具体是指什么方面?
女娲转着眼珠,犹豫了好几秒,才有些迟疑地回答道:很难形容,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呃——妈妈?
她的尾音上扬,明显连自己都感到疑惑。
哈啊?
格林挤着一隻眼睛,歪着半边嘴巴,用古怪的表情看着女娲。
对女娲来说,格林身上有一种极为古怪的亲近与孺慕感,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有时候甚至会让她下意识地把格林当作自己的长辈。
但她生来就没有见过任何比她还年长的存在,因此会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清晰地表达那种感觉。
咳嗯,这不重要!女娲有些尴尬地挥挥手,并转移了话题:我想说的是,从见到你之后,我就突然开始注意到亚特兰提斯人的异常这个世界的异常以及我自己的异常。
你是指
首先,最明显的——我们无限死而復生,且几乎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能力!你也许不知道,我们原始神祇和亚特兰提斯人一样,都具备这种莫名其妙的能力,而这绝对是违反了生命规律与法则的。更别说从一万多年前,我成为人妖两族的神祇后,掌管的就是生机与大地之力,理应要发现这点才是。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奇怪的是,我以前从不认为这是值得去探究的事情
光是这个首先,就已经让格林皱起了眉头。
他记得当初在北欧古代时,那裡的人或神祇似乎也都不认为不死人不会死,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而且按照女娲的意思,他们这些原始神祇竟然同样可以死而復活?
你的意思是,你们跟亚特兰提斯人一样,可以无限復活?他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
对,我以前并没有现在这么强大,所以不小心死过几次,我哥哥伏羲也同样如此。女娲点点头说道:但就算肉体被碾成肉酱,过一段时间后,还是会莫名其妙地从其他地方甦醒过来,而且除了记忆会有一定程度的缺失外,肉身会是完好无缺的,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后遗症。
格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并示意女娲继续说下去。
再来,是关于那些被亚顿称为冗馀资讯的能量什么叫做‘能够影响现实世界’?这种能量难道还会挑世界感染吗?虽然我早在数十万年前便听过这个说法,但直到前几天他们再次说到这句话时,我却突然开始对‘现实’这个词语,产生了非常强烈的疑惑。
不等格林回答,女娲便再次开口:还有,他们说的‘从外面操作’的‘外面’,也是指‘现实’吗?如果是的话,他们又为什么要用‘外面’,这个用来表示内外位置的词语来代指自己的世界?而且以他们不存在能量又比盘古界人类都还孱弱的肉体,为什么可以召唤那种泯灭一切存在的黑色风暴?那种风暴总让我有一种发自灵魂的恐惧——我很确定,就连我沾到一点,恐怕都得化为虚无,并且再也无法復活,而盘古也确实就是这么死的。
她紧锁眉头,不停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黑色风暴格林知道她说的应该是之前在通讯塔下,从米尔豪斯的设备中看见的那股可怕力量。
当时那股可怕的力量,仅仅只是一丝丝而已,便从万丈高空中一瞬间完全摧毁了那座连自己都难以造成伤害的巨塔。
最后,我我究竟是怎么来的?她扯着自己的头发,死死凝视着格林,语气甚至接近质问:我绝对不是什么诞生于鸿蒙的原始神祇!对吧?否则我不可能会长成这个样子!
她一边说,一边把脸凑近到连呼吸时产生的微风,都能轻轻吹拂在格林脸上的距离。
我刚才说过,我见证过万物的更迭我非常清楚每个时代活跃于这世间的一切动植物,是如何一步一步渐渐演变成独属于自己的样貌的。她脸上流露出追忆的神色,随后又皱起了眉头:除了我们这些原始神之外。
我很确定,我和伏羲从诞生起,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半个人类,半条蛇!从大地尚未崩解元龙灭于殒星生物千百次轮替,甚至自己也经过无数次死而復生,我也不曾发生过一丁点的变化。她喃喃说道。
人类花了‘十多万年’时间,从截然不同的生物,演变成现今的样貌。就算这个速度依然快得不合常理,但也是在亚特兰提斯人引导下,一步一步从猿类演化过来的。蛇类就更不用说了,我甚至早都已经不记得我是在什么时候见过第一条无腿蜥蜴了
听到这裡,格林倒是确认了一个事实——女娲真的就像自己之前猜测的那样,是一位从地球有生物以来,便已经存在的古老神祇。
可我呢?我如果诞生于鸿蒙,又是由谁来负责引导演化的呢?在没有人类没有蛇的时代,我又怎么会先他们一步存在呢?她低声自问道。
这一切的异常,我怎么想都得不到合理的答案,但却反而开始令我产生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想——你说,我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在自然中诞生的生物甚至根本就不是一个生物?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而是被某个存在,按照一张特殊的蓝图所製作出来的某种东西?
格林没有回答,而是沉默地看着女娲。
他知道女娲并不是在询问他答案,而是在倾诉自己花了万载光阴,才终于发现的事实真相。
我猜我大概是一种好用的工具吧?这也就是为何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陷入长时间的沉睡,又为何每次醒来,都会忘记绝大多数的事情,眼前还有一堆类似冗馀资讯漏洞的问题发生,等待着我去处理,并且不得不去处理。她的表情看起来无悲无喜,只不过是在叙述一件事实而已。
格林听到女娲的猜想,惊觉到她的运行机制,的确有点像是为了杀毒,而製造出来的软件。
她看着有些愣神,但明显想到了些什么的格林,用尾巴使劲捲住他的腰将他拉近,然后低声说道:格林,我不会要求你给我什么答案,我只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了,你甚至只需要‘点头’或‘摇头’就够了,可以吗?
格林没有太多迟疑,便答应了女娲的要求。
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最终的解答,女娲的声音既有些颤抖,又有些期待:安努之前所说的‘三年’,是否跟我理解的一样,是三次四季的轮替一千零九十五又四分之三个日夜?
格林点头,轻声回答道:是。
女娲闭上眼睛,缓缓舒了口长气,然后像是脱力般地趴回了矮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