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定国召集军中高级将领及地方文官,商议重开茶贸一事。
和他的谨慎相比,军中将领对此并不是很排斥,尤其听说可以设卡收茶厘商税补贴军用后,都表现得很感兴趣。
“不就是学山贼收保护费那一套嘛,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这个我也懂。”
窦名望表示他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只要能搞来军饷,让士兵们少吃点苦,保护行商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如果需要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土司,他随时可以领兵出战。
永昌知府也称此计划甚好,茶路重开之后,不但设卡收商税有收入,向过路行商出售本地产出也是一条财路。
永昌府腾越、龙陵、凤溪三县及顺宁府凤庆县茶叶产量不低,只是最近两年商路断绝,难以出售,换不成银子罢了。
如果新茶路从顺宁、永昌府过境,向茶商兜售本地茶叶的收益应该很可观。
滇西南各州府的财税收入本就不高,现在要支撑几万大军谈何容易,哪怕每月多几百两进账也是好的,地方官自然不会反对。
见没有人反对,李定国下定决心重开茶贸。
众人就沿途路线、钞关选址、茶厘税率等细节问题进行商讨,群策群力制定出详尽方案。
最后,确定孟链司孟坝关至顺宁府云县的旧山道(今214国道沿线),作为新茶路南段,云龙州经兰坪进入鹤庆、丽江的山路为北段。
沿途设置十个钞关,每钞关驻书吏二人、把总一人、精兵一百。
书吏负责制定通关文书,征收茶厘,武将负责安靖道路,震慑土司。
南段钞关负责发通关票据,每担征收白银二两。通关票据一式两份,其上写明起运地点、行商身份及茶叶数量。
北段钞关负责检验货物,并回收其中一份票据,同时征收两成茶叶作为丽江军的补贴。
只要行商保留的票据上盖着南北钞关的完税大印,即告证明他们已经完税,可以由丽江出关,继续前往雪区。
朱由榔将这种一式两份的票据命名为运输专用发票,并且规定,起运地和抵达地每半年核对一次收发票据,如果对不上的,视为行商逃税,轻则罚银,重则判刑。
大家都觉得发票这个名称很贴切,但是为什么叫专用发票则不太理解,难道还有普通发票不成?
除收税外,朱由榔还建议在钞关多盖几间馆舍,使之具备简单的驿站功能,方便行商住宿补给。
如此一来,行商走新茶路就不用风餐露宿,而提供住宿食物也可以小赚一笔补贴钞关的开支,一举两得。
此提议让在座将领纷纷在心里竖起大拇指,均想:“陛下是真的懂做生意啊!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陛下有这个才能,脑子比秦王还好使呢。”
会议散后,朱由榔、李定国、白文选三人喝茶闲聊,赵小乙忽然在大帐外大声报告:“陛下,晋王,大事不好,使者来报,腾越出事了。”
众人大吃一惊,连忙让使者进来细说。
使者一进营帐就扑通跪在地上,颤声回禀:“昨夜忽有一群鞑子偷袭腾越县城,太子……太子被拐走了……”
朱由榔觉得这消息荒谬得令人难以置信,通往腾越的所有要道,全都有明军重兵把守,他们是怎么飞过去的?
他站起身来高声喝问:“怎么可能?你确认是鞑子,不是土司乔装改扮的?”
“千真万确,贼人有一百多,都是剃了头的,似乎是假鞑子。”
朱由榔颓然坐下,直感如遭雷击——既然贼人都剃了头,身份就确凿无疑了。
所谓剃头容易蓄发难,不可能有土司胆敢剃头假冒清军,那样很不容易躲过追查。
“腾越不是有五百天威营在护卫吗,怎会让一百贼人偷了城?”
面对李定国的追问,使者将那晚情形简单讲了一遍。
原来那天晚上月黑风高,一百多个清军挟持了几个明军士兵,以押送俘虏的名义回到腾越,赚开了城门。
这伙人进城后不久即被发现,然后立刻对县衙发起突袭。
大内侍卫平日疏于练习,根本抵挡不住这伙精兵,没一会儿就攻到县衙前。
年仅十二岁的太子朱慈煊见形势危急,亲自带着十几个沐府亲兵堵住县衙大门,保护里面的女眷。
幸好县令李汝珍率大批民壮前来护卫,才最终将贼人逼退。只是场面实在太混乱,太子不慎被他们掳走。
李定国听得使者说完,勃然大怒,拍起桌子大声骂道:“混账,孙崇雅这厮怎会如此松懈!他现在人呢?”
“孙将军听说太子被掳,急着带兵追赶,现在不知所踪。”
“太后可平安?皇后及其他人情形如何?”
“因太子率沐府亲兵死守县衙大门,太后、皇后得以逃过一劫。只是太后听说太子被掳走后,惊吓过度,卧床不起。其余小的也不清楚。”
“好孩子,以寡击众,临危不退,可称勇也!”
虽然和后宫女眷没有真正相处过,也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听到她们都还安全,朱由榔也松了一口气。
朝廷驻地被清军奇袭已是奇耻大辱,若太后、皇后还被掳走,这份耻辱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即便如此,太子被掳走的消息,还是让三人大为震动。
永历的大儿子,二儿子早在广西就已失散,所以三皇子就成了实际上的嫡长子,后更晋封为太子,是国之储君。
这个问题严重性,不亚于一场大战的胜负。
众人简单商议后,立即决定由靳统武、吴三省二将点齐天威营两千精兵,星夜赶往腾越,追赶这伙清军,营救太子。
朱由榔也一同返回腾越,主持朝廷大局。
……
盏达宣抚司,铜壁关!
一伙满身灰土,疲惫不堪的贼匪打破往日宁静。
赵良栋和王进宝两人,带着亲兵沿大盈江逃亡两天,抵达铜壁关附近,已是强弩之末。
此处是明缅边境,出了关就是缅邦占领的蛮莫土司。
他们原计划是挟持太后做为人质,逼迫明军放他们返回清军控制区。
没想到明军增援来得太快,他们没能突破县衙找到太后,不敢再和明军纠缠,仓促间只好挟持太子撤出城外。
没捉到太后,就失去了要挟明军的唯一机会。英宗当年在土木堡兵败被俘,都没令大明朝屈服,光凭一个皇子,更不可能保住他们的小命。
他们出城后不敢逗留,也不能向东自投罗网,只好沿大盈江向西逃窜,一路狂奔逃命。
既到铜壁关,已几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再也没地方跑了。
就在这些狂徒几近绝望的时候,王进宝忽然找到赵良栋,似乎有了新的计策。
“赵哥,出了关就是缅国,下一步怎么办?”
“呸,呸呸!”
赵良栋使劲吐着口中的灰土,接着恶狠狠道:“还能怎么办,刀山火海也只能往前闯了。”
“咱们只剩这点人,硬闯恐怕行不通,不如使计。”
“哦?你还有好法子?”
“我还能有什么好法子,只是硬闯实在难以成事,不如光明正大出关,求见蛮莫安抚使思线,就说我们是大清派来的特使。”
“特使?就怕他不给面子,把我们交给明军。”
“只要我们一口咬定自己是大清特使,要见缅王莽达,就还有一线生机。思线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土司,还敢跟我大清作对不成?”
说到此处,王进宝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这是他想了两天两夜,才想出的绝妙计策。他相信,对方没办法验证自己的话是否属实。
如今明军大势已去,中华大地满清已十占其九,取代大明成为西南番邦的宗主国已是板上钉钉。
即使对方一点也不信他们是特使,也不敢拿他们怎么,多半只能假装相信,然后乖乖送他们去见莽达。
到了缅都瓦城,莽达又敢拿他们怎么样?还不是好吃好喝地供着,找机会再礼送出境。
想通这层关节,赵良栋高兴得猛拍大腿,大声赞道:“这个办法妙呀!王兄,你可真是某的诸葛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