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一起回到永昌的,除了太子朱慈炫、吴三省、沐剑声外,还有当初从永昌调过去的一千多俘虏。
朱由榔信守诺言,下旨赦免参与过明缅之战的俘虏,之前投清的叛国罪一笔勾销。
他们可以选择以战兵的身份继续从军,或者在永昌府领十亩良田,安心做个农夫。
朱由榔觉得每次出行都要军队派兵护送,实在太麻烦,决定重新组建一支两百人左右的直属卫队。
受十亩良田的诱惑,一千多俘虏里,只有一百多人愿意继续从军。
最初的七个护卫——赵小乙、张北海、薛开山、叶一刀、龙北渊等人成为直属卫队的第一批军官,分任千总、把总等基础军职。
明军在缅国发了大财,朱由榔也从中捞了一笔,把所有燧发枪都要了回来。小部分转交给李定国,看能不能在永昌仿制,大部分用来装备直属卫队。
这支直属卫队虽只有百余人,但成员全部由朱由榔亲自挑选,亲自提拔,只忠于天子,不属于任何派系。
拥有五十多条燧发枪的火枪队,能应付很多突发情况,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沐剑声受命前往车里司的思茅一带,组建朱由榔蓄谋已久的茶叶贸易公司——腾越事发突然,把整个商业计划都打乱了。
车里、孟链一带茶山众多,都是当地土司头领的产业。那些土司官桀骜不驯,并不好打交道。
沐家镇守云南三百年,在诸土司中很有威望,沐剑声作为沐王府世子,和土司打交道非常合适。
朱由榔告诫沐剑声,到思茅后,要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商人去做茶贸生意,不要强买强卖。
让土司们有钱赚,才能说服他们扩大种植规模,把产业做大,以后才能赚更多的钱,收更多的茶税。
未来茶叶的市场很广阔,不能竭泽而鱼。
一切安排妥当后,朱由榔带着直属卫队前往永平县,着手解决贺九仪的问题。
一路上,朱由榔见到不少背着茶叶前往丽江的茶马商人,这让他感到由衷欣慰,茶马古道总算重新运转起来了。
在永平县,他还见到阔别已久的窦名望、高文贵、王玺等高级将领。
窦名望对新缴获的燧发枪爱不释手,试射一遍后,更是死活不肯再归还。
“陛下,燧发枪比交铳强多了。打得又快又准,真是好东西啊!”
“那当然,我们打败了四五万缅军,才缴获了几十把,金贵得很呐。”
“末将……末将用十个精兵跟陛下换一把枪,怎么样?二十个换一把也行,”窦名望眼巴巴看着朱由榔。
因为当初不杀俘的建议,永平县分到大量不肯投降的清军俘虏,劳动力很充沛。
明军让俘虏们在漫长的山道上干苦力,修筑了大量小型壁垒、烽火台等工事,形成完整的防御体系。
这个防御体系依托山势利于固守,很适合火枪这种能瞬间造成严重面杀伤的武器。
所以窦名望特别希望多拥有一些火器,特别是不用点火就能发射的燧发枪。
朱由榔被缠得没办法,只好用十把枪换了一百个精兵。
他提醒窦名望,妙当、蛮莫那边缴获了大量火绳枪,他可以找白文选和靳统武要一些。
至于他们愿不愿意给,反正自己是不掺和。
被拐走十把燧发枪让朱由榔心痛不已,但直属卫队总算是满员了,也不算没有收获。
逗留一天后,他们在永平转向南行,前往最终目的地——厂街。
厂街原是永平县治下的一个小山村,群山环绕,缺少耕地,原是个鸟都不拉屎的穷地方。
然而从明中期开始,这里却成了永昌府最重要的钱袋子之一。因为这里真的有矿,而且是价值很高的铜矿。
各地商人来到这里开山砍树,挖矿炼铜。到天启年间,这里的采矿业已初具规模,官方称之为宁台厂。
因为要提供矿工食宿生活,小山村也逐渐繁荣起来,拥有了“厂街”这个富有矿区特色的名字。
朱由榔一行到达厂街已是正午时分,看到附近的山头都被砍秃了,暗叹这个时代的人真是不懂环保。
他找到当地文书胥吏,一边翻看账本,一边问道:“年初押送过来的几百真鞑,现在都怎么样了,没逃跑吧?”
“回禀陛下,一共送来三批,总计七百三十一人,绝对没有逃跑……只是……”
见那小吏说话支支吾吾,朱由榔有些不悦,皱眉微愠道:“有话快说。”
“只是死了一百多,现在仅剩五百四十余人。”
朱由榔大吃一惊:“半年时间就死了三成?不会是你私自放跑的吧?”
私通敌军的罪名非同小可,那小吏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大声叫屈。
“陛下恕罪!小的哪有这个胆子。只是矿头们都恨极了这些真鞑,让他们日夜干活,稍有懈怠就用鞭子抽。小的也管不住……”
朱由榔恍然大悟,连拍了好几下自己的脑袋。
在这个没有劳工法的时代,矿工本就过得很艰苦,满洲俘虏来到这种地方做苦役,哪还有活路?
只怪自己当初没想到这一层,才送他们来挖矿。
但是,谁又能想到这些又臭又硬的满州大兵也会变香,成为重要的战略资源呢?
“快去把他们从矿井里捞出来。五百四十个,一个都不能少。”
那小吏如释重负,连忙从地上爬起,火速上山到各矿洞找人。
见天子忽然关心起满洲俘虏的死活,赵小乙有些不解。
“那些真鞑作恶多端,本就应该斩立决,能多活半年已是陛下仁慈。这些人死就死了,陛下何必动怒呢?”
朱由榔笑道:“怎会呢,就算是一条烂布,一张草纸,都有它的用处。这些满州大兵也是有爹有妈的,在那边可宝贝的很。”
等待小吏返回的时间里,朱由榔详细查看了宁台厂这半年的账本,越看越觉得奇怪。
在任何时代,挖矿都是很赚钱的生意,特别是铜矿。
铜是一种贵金属,价格昂贵,比如铜钱主要值钱的部分就是铜。
铜的冶炼工艺很简单,只要把矿石挖出来,用泥巴抹的小炉都能炼出紫板铜。
所费材料主要就是柴火——在滇西南,柴火漫山遍野都是,根本不缺。
现在明军各部钱粮紧缺,宁台厂理应积极扩大生产规模,炼更多的铜出来发军饷才对。
然而半年多来,宁台厂每个月向永昌府上缴的各类成品铜总量都是三万斤。一斤不多,一斤不少。
面对这个疑问,矿上胥吏员给出的回答让朱由榔觉得无懈可击,无言以对。
永昌府给宁台厂的定额就是每月三万斤,足量上缴,又有什么不对呢?
吏员们还给出了进一步解释:
如果某个月挖到的矿石品相特别好,炼出的铜特别多,他们也只能先留着,而不是全部上缴。
因为不是每个月运气都会很好,总有运气差的时候,到时这些盈余就用得上了。
这个理由相当合理,毕竟不足额上缴可是要受罚的。
朱由榔还在心里为这些吏员找了两个理由:
其一,如果某个月缴多了,永昌就会认为宁台厂还有提高产量的空间,下个月定额会进一步提高到三万五千斤,四万千斤,甚至更多。
其二,铜是贵金属,非常昂贵。品相最差的紫板铜,每百斤官价也高达八两白银,黑市上的价格更高。不保持一个较低的缴纳定额,怎么方便上下其手,中饱私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