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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06章 优渥条件
    周培公在进明军大帐之前,早在心里反复推敲过措辞,希望在御前表现得不卑不亢。

    如果子大怒,他就搬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古话;如果子斥责自己为叛臣或者汉奸,他就唾面自干。

    总而言之,除了正事,其他话题绝不顶嘴,更不能表现出狂妄和不讲礼数。

    因为对方不是普通的明军将领,而是正统的大明皇帝。在御前无礼传出去对仕途没有帮助,反倒败坏自己在读书人里的名声。

    很多老一辈读书人还是很在乎君臣大义的,武将和大明皇帝怎么打都没关系,读书人在朱由榔面前撒野肯定不行,那非得被文人骂一辈子不可。

    所以面对朱由榔的讥讽,周培公丝毫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意思:“陛下明鉴,学生还未入仕途,愧不敢自称忠臣二字。”

    朱由榔道:“嗯,你未取过大明功名,未食过大明俸禄,向朕执臣子礼就算你有心了。有什么事直接吧,最好不是太无聊的话。”

    “陛下宽宏仁德,学生铭感五内。”

    周培公庆幸安全过关,对子的脾气亦有了初步认识。

    他接着道:“陛下,正所谓刀兵不祥,兵凶战危,不可不慎。刚过完年,陛下何忍士卒血流成河,何忍百姓生灵涂炭呢?湖广提督董学礼听闻陛下仁德,特命学生来前来求见陛下,希望两军化干戈为玉帛。”

    “哦?”朱由榔奇道:“董学礼也听过朕的仁德之名?如何化干戈为玉帛,朕愿闻其详。”

    “陛下百战百胜,威震西南广东,英武仁德之名早已传遍下,湖广的文官武将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周培公先拍一个马屁,接着又道:“然而此时春耕未毕,两军大战难免耽误百姓农时。董学礼提督建议陛下不妨暂时收兵,命一偏师先取均州、光化、保康、郧西、上津等县。待下月春耕过后再来襄阳,如此便两不耽误了。”

    此话一出,在场明军众将都笑了。

    自古征战,确实有配合农时推迟出兵日期的法,不过明军来都来了,肯定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大战将至才用春耕问题来劝人退兵,简直真得愚蠢。

    朱由榔笑道:“年前我军在兴安、郧阳、谷城连战连捷,缴获贵军粮草数万石,大运粮兵船五十余艘,这些董军门是知道的。如今我军粮草充足,转运畅通,哪会耽误百姓农时呢?贵军若粮草不济,不妨弃械投降,朕可以给你们‘投诚’待遇,也算化干戈为玉帛了。”

    周培公被众将讥笑却面不改色,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等在场众将笑完,他接着又道:“陛下明鉴,我军在襄阳城内仍有精兵三万,战船百余艘,粮草十万石。战未必败,败亦可走,断无弃械投降之理。若陛下率军暂退五十里,下月初三,董提督愿将襄、樊两城拱手相让。如此,两军不动刀兵,不发一矢,岂非两全其美?”

    不用死人就能拿下襄樊两城,确实是一个有趣的交易。

    不过,朱由榔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充满怀疑地问道:“如果董军门真的不想打,为何不在今夜退走呢?都是不战而退,对他来有什么区别吗?”

    周培公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立即回答道:“陛下明鉴,如果我军今晚撤兵,那就是临阵溃逃;如果陛下先退兵五十里,再派一支偏师攻打其他县城,那么董军门就是先胜一场,再主动撤兵。两者相差万里之遥,不可不察。”

    “嗯,是个好理由。”

    朱由榔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很符合前线主帅的心理。

    不过,一笔买卖光有好理由还不够,最主要看双方会不会如实履约。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周培公,很想知道董学礼怎么确保自己会信守诺言,而不是空口白话:“董军门如何保证自己会遵守承诺呢?朕怎知这是不是他的缓兵之计?襄阳残破,我军十日可取之。若朕错失良机,一个月后贵方有大军来援,朕岂非要被下人笑掉大牙?”

    周培公道:“若陛下愿等一个月,董提督愿每日送来三千石粮草,作为贵军开销之用。一个月后,襄阳城内再无存粮,我军想守也守不下去,必然不会毁约。

    陛下若还不放心,可遣数队精兵前往钟祥、潜江、沔阳诸城监视,每日派回一人回报,即可知我军有无援兵援粮。董提督愿以贵宾待之,绝不阻碍为难。如此,可见证我军绝无缓兵待援的打算。”

    “嗯……有点意思。”

    朱由榔听完操作细节,发现该方案不是完全没有可行性。

    因为襄阳城内粮草再多也是有数的,每日送来三千石,一个月就多达九万石。再加上城内清兵怎么也要吃掉一两万石,一个月后襄阳确实没有继续坚守的资本。

    如果这趟出征是为了攻城略地扩大地盘,这个交易不定是最划算的。

    多了十万石粮食,明军就可以继续往郧阳、谷城增兵,还可以征发当地的壮丁入伍。

    兵力充裕之后,不一定非得啃武汉这根硬骨头,还可以挥军北上拿下河南省的南阳府,把整个南阳盆地都控制在明军手郑

    南阳盆地土地肥沃,四通八达,是一块风水宝地。每逢乱世,各方势力都投入重兵争夺,证明这里确实有重点经营的价值。

    退一万步来,即使一个月后董学礼毁约,明军多了九万石粮食,再打襄阳胜算也大很多。

    在场有不少将领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反正大家都没想过长期占领襄阳,先捞一笔有何不可呢?

    然而朱由榔略微想了几转之后,果断表示拒绝:“董军门的好意朕心领了。粮草就在襄阳城内,朕若想要,可以让麾下士兵自己去取,不必麻烦你们送过来。董军门想化干戈为玉帛,必须拿出更多诚意。”

    着,他让侍从送人出营,主动中止了谈牛

    周培公走后,众将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董学礼的用意。

    郝摇旗道:“此番必是董贼的缓兵之计,眼看襄阳守不住,就用粮草来收买我们。”

    李来亨也有类似的看法,他提议不管三七二十一发起猛攻,只要拿下城池,无论对方有什么阴谋诡计都无法实施。

    马宝想了很久,提出另一种可能性。

    襄阳城残破不堪,易攻难守,又没什么百姓,清军估计是真的不想要了。九万石粮草不是数目,董学礼,或者董学礼背后的张长庚肯付出这样的代价,只能证明他们想用这段时间做更重要的事。

    马宝道:“陛下,末将认为董贼争取这一个月时间,不是等援兵来襄阳,而是等援兵去武汉。如果我们中了此计,去到武汉城下时,也许要多面对一两万人。”

    朱由榔点点头,认为马宝分析得有道理。

    谷城之战后整个湖北兵力已捉襟见肘,夷陵、江陵的江防力量绝不可以抽调;常德、澧州一带受王光兴和容美土司兵威胁,也不能随便乱动驻守长沙的兵马;

    湖南面临广东、贵州双重威胁,兵力本就非常紧张。

    之前张长庚把偏沅巡抚袁廓宇调往长沙已经是一种冒险,把希望寄托在吴三桂不会反叛上。如果再从湖南抽兵,就算罗义忍得住不北上攻打郴、衡两州,吴三桂也要出兵东进沅州。

    吴三桂留在贵州还是大清的平西王,出兵湖广就是赤裸裸的造反,清廷绝不情愿看到。

    在这种窘迫困境下,张长庚只能向江西,或者更远的南直隶求援。

    然而跨省调兵在历朝历代都是很严肃的事,必须经过朝廷同意,由中枢下达调令。即使江西总督张朝璘很讲义气,愿意支援湖广战线,从快马往返京城请示到真正出兵怎么也要几个月时间。

    南直隶就更不用了,清廷财税重地,江南总督郎廷佐胆敢不经请示随便乱动兵马,金銮殿里那几个人非得让他人头落地不可。

    想到这里,朱由榔向众将问道:“你们觉得,清廷会让两江兵马来武汉帮忙吗?”

    “这个……”

    虽然在场将领战场经验丰富,领兵也能独挡一面,但都没担任过“方面军”一级的主帅,在这方面没有经验。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随便乱下判断。

    忠贞营里,唯一有经略数省经验的大将是大顺时期的“制将军”袁宗第。可惜袁宗第还在谷城养伤,此次未能出征。

    看到皇帝露出期盼的眼神,马宝大胆站了出来:“陛下,末将斗胆妄言,陛下姑且一听……湖广乃九省通衢之地,又肩负阻击我四川、广东两路大军的重任,贼首应该不会坐视武汉丢失。所以末将认为,两江兵马应该会来。”

    贺珍又补充道:“末将以为,江西近在咫尺多半会来;南直隶比较远,又要防备闽王偷袭,应该会比较谨慎。如果以半年为限,多半不会来。”

    朱由榔连连点头,认为两人得有道理。

    武汉的位置太过重要,一旦丢失,整个湖南的守备清军就成了瓮中之鳖。湖广若沦陷,江西、河南、陕西就成新的前线。全国一盘棋,清廷没理由坐视明军把地盘一个接一个敲掉。

    从张朝璘个饶角度考虑,如果他不想在九江或南昌独自面对明军,就必须派兵驰援武汉。在别饶地盘上打仗,总比在自己的地盘上打仗好一些。

    想来想去,朱由榔觉得只有这个理由值得董学礼主动放弃襄阳。

    后面的流程他都替张长庚和董学礼想好了:四月初三,清军退守钟祥,明军进驻襄阳。

    五月初三,清军退守潜江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明军进驻钟祥。

    六月初三……

    总而言之,清军就沿着汉水一路退守,距离明军不超过一百里,不让明军去袭击江陵和夷陵就校如果每次明军都贪图九万石粮食等一个月,总有一他们能等来两江援军。

    就算退个三到四次,清军要付出的代价也仅仅是几十万石粮食而已。对于成熟田地一百多万顷,田赋收入每年几百万两的产量大省来,这个数目完全可以接受。

    汉阳、武昌都是大城,墙高壁厚,城头还有城防炮,就算明军个个奋勇向前,也不是短期就能拿下的。

    只要武汉不失,长江江防不失,明军孤军深入必然不能持久。等两江援军一到,明军从哪里来就得回到哪里去。

    “这个张长庚,还是有点谋略的呀!”

    朱由榔摸着脑门感叹了一番,又对众将笑道:“四九三十六,三十六万石粮食,总价值不超过一百万两。如果能拖住我军四五个月,这个买卖很划得来。你们是不是?”

    “这……陛下,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一直用心倾听的李来亨忍不住问道。

    “怎么办?贼人给我们送粮,难道我们还不要吗?我们之前怎么的来着?”朱由榔明知故问道。

    “来襄阳敲董学礼的竹杠。”

    “没错,这不就正好了?”

    ……

    三月初七,明军的攻城重炮依旧排着队开火,将炮弹狠狠射入城内。

    在休整的两个多月时间里,明军士兵们从谷城内外挖出数千发炮弹,现全堆在城外任由风吹雨淋。

    这可都是生铁,时间久了容易生锈,以后要用还得重新抛光打磨,所以朱由榔很着急把它们用出去。

    襄阳城刚修到一半的城墙又遭了殃,清军则躲在城墙背后瑟瑟发抖,祈祷明军不会突然杀过来。

    初七晚上,穿着黑衣服的周培公再次造访,换了个新的谈判思路。

    “陛下,您老人家认为,我军给出什么条件才算有诚意呢?只要董提督能办得到,他会考虑的。”

    “朕觉得谈判就是要坦诚相待……你对吧?”朱由榔问道。

    周培公深深一拜:“陛下深明大义,学生佩服之至。”

    “是这样,你们每给朕三千石粮食,实在太多了些,我军将士敞开肚皮也吃不完。谷城的仓库让张勇给拆了,郧阳也满仓的谷子,运回去没地方存放。这春雨绵绵的,放外面风吹雨淋也不是办法……”

    “这……那陛下的意思是?”